学海荡舟手机网
导航

主页 > 郴州风采 > 郴州文史 > > 详细内容

聂耳在郴州的105天

 聂耳(1912年2月14日~1935年7月17日),原名聂守信,字子义(亦作紫艺),云南玉溪人,中国音乐家,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义勇军进行曲》的作曲者。全国文联原党组成员、北京国歌广场组委会副主任邓兴器先生(永兴人)曾告诉我:“云南方面传来一个信息,说是发现聂耳曾到过郴州。”其后笔者赶赴昆明,果然见到聂耳故居布展了他在昆明、郴州、上海、日本度过的四个人生阶段的内容,其中他在郴州时的军装和信件格外引人注目。

今年2月14日系聂耳诞生101周年日,笔者为此查阅相关文史资料,还原聂耳与郴州的不寻常缘份和在郴州的真实情形。

1928年10月,16岁的聂耳正在读免学费的云南省立师范英语专业,做中医师的父亲早已过世,也是中医师的母亲彭寂宽靠昆明甬道街小小的 “成春堂”药铺,独立支撑6个儿女的生活。彭寂宽是玉溪峨山县花腰傣族人,聪慧过人,会唱民歌、花灯调。聂耳受母亲遗传,自幼喜爱音乐,他曾说自己 “有限的一点儿音乐修养,就是儿时母亲吟唱的玉溪一带的民谣。”1928年,早熟的聂耳在大革命的时局中寻思着走出校门独立闯天下,以减轻家庭的经济负担。

聂耳有军旅情结,5岁时就非常爱听母亲讲辛亥革命湖南人蔡锷将军领导云南起义的故事。初小毕业,他向往童子军的洋衣服、宽边帽和腰刀,报名参加但因没钱置装未能如愿。1928年10月机会来了,驻湘南郴州一带的国民革命军第16军到昆明招兵,这是参加过北伐的滇军,军长是朱德在云南讲武堂的学友、原同盟会会员范石生将军。朱德率南昌起义余部辗转到郴州时,曾与范将军结成统一战线,成功地发动了湘南起义。因此16军声誉较好,聂耳等青少年比较向往。聂耳想,16军云南人多,在里面做宣传鼓动工作有条件。他同团组织谈了一下,地下党领导同意他们去。最后两百多学生报名,聂耳通过考试、体检,成为一名新兵。不过,报名与体检,他都是瞒着母亲和全家的。
1928年11月最后一天的清晨,聂耳在母亲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向学友借了14块钱滇币,就从学校同40多个学生兵上路了。当时云南的铁路不通内地,只有往越南 (原大清附属国)开的小火车。就这样,聂耳这批新兵辗转经越南海防,换轮船到香港、广州、韶关,一路苦不堪言,12月4日从越南到香港的轮船名为 “顺康”,状况却如聂耳日记所写极差: “虽然是一个非常污浊的地点,忍气吞声地还是住下了。四十多个人通通睡在这船板上,这天晚上真是挤得要命,外面吹着冷风,里面在出大汗。一个晚上那鸡的声音、猴子的声音和安南(越南原先的汉文名称)舟子的吼声叫个不休,呼得一夜不能安眠。”从广州到郴州也一番折腾,因粤汉铁路只修到韶关,蒸汽头火车照样颠簸且灰尘满车厢。然后,他们在冷雨中从韶关行军翻越南岭。12月13日进入郴州宜章县,全程费时半月。
聂耳在郴州总共有105天,留下中英文日记53篇。他在人世间仅活了24个年头,在郴州就过了两个年头(共4个月份),17岁生日也是在郴州过的。在郴州的珍贵日记,披露了他走上社会与成人之际的思想、心理变化过程,展露了他早熟的心理、热情又忧郁的性格、非凡的才情和文学爱好,其中不少云南方言与郴州方言相通。
如聂耳15日记在冷雨中行军:“从良田到郴州40里,进入16军驻郴部队在五里堆的军营。到下看见新兵之惨状,见熟人之流泪。吃罢晚饭,稻草三把灰毯一床。”19日记:“今早实行洋操,天未明即起床,气候寒冷。抢饭的本事不佳,只有饿饭。”可以看出,雨天行军、睡稻草盖军毯、出早操、抢不到饭饿肚子的兵营生活,让刚出学校门仅有16岁的聂耳领教了“当兵吃粮”的艰苦与无奈。20日记:“仍然出操,厉害的正步和跑步。新兵队生活之片段:1、听见起床号急忙起来;2、点名后预备出操;3、决定上正操或特别操;4、到操场只希望少走几步;5、收操时看着菜饭不敢顽皮;6、厨房内抢食锅巴;7、吃饭时要有计算,而举动确凿;8、饭后清扫一次;9、午操决定;10、锅巴;11、晚饭与c谈话;12、向火(烤火);13、洋油灯之清扫;14、临睡后之脚冷。 其它:1、面盆之争执;2、花生油粑粑糖;3、公菜吃完后,要吃所谓左眼饭一两碗,或是抬光饭来吃斗笠中之私菜。”环境左右人,正吃长饭的学生兵聂耳吃不消军营生活,但聪明的他马上就能归纳出“14+3”条新兵生活的基本规律,包括千方百计饱肚子,写得风趣诙谐。
此后,因“午操,被教训官提为特别操八字慢步,深受打击,留了无数的伤心泪。”尚未脱去学生气的聂耳,志向爱好在音乐、文学、表演、写作,投笔从戎本是为追求远大的革命理想,可士兵却是一步步摔打苦练出来的。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冲突,使他想早日摆脱新兵队生活。而且由于范石生将军掩护过朱德,上峰正在16军中 “清共”,此时想进行兵运,无异 “以卵击石”。聂耳就与朋友策划,想调到16军驻宜章县部队,再从宜章逃广东回云南。驻郴县宪兵队队长毛本芳,与聂耳是玉溪同乡,原来在昆明参加过进步组织“玉溪青年改进会”,这次他在为聂耳想办法时,还暗约聂耳以后有机会就赴江西投朱德部队,因朱德出自云南讲武堂,郴州离井冈山近,朱德率湘南起义军会师井冈山的影响巨大。
10天严格的入伍初训后,经毛本芳同137团2营6连李舒华连长等同乡帮忙,26日晚上,聂耳和一个学友从新兵队分配到该连任上士文书。16岁的他在16军拿月津贴16元,不失为一个趣味数字。而其他学生分开做普通兵。李连长对小同乡不错,故聂耳27日记道 “todayIfeelveryhappy(我今天感到非常快乐),不消抢吃,不消给脚受苦,听说他们已编团营。”


 转眼间到了1929年,聂耳在1月1日记下自己的感触: “木叶渐落,凉风入户的秋天,现在已经过完了。冰雪森严的冬天早已摆在面前。”4日他感叹: “我已知道我的事业,我的希望,都同冬日的积雪遇到日光消溶了;夏日的游丝,遇到罡风飘逝了。”6日又叹: “以前的一切希望,现在只是投入失望的海底。”这些感伤的颇具才气的文字,表露了这个刚出家门校门的敏感少年,心理尚在成熟,故起伏难定。一个类似 “愤青”的文艺少年,鲜活地立于我们面前。


现实让聂耳明白 “理想是直线的,但事实是曲线的”,16军原来在昆明招兵时所宣传的 “革命”包括 “进军事学校”等,与现实似乎渐行渐远。


    聂耳人在郴州,心则时常挂念数千里之遥的母亲,26日上级长官知道聂耳会几种乐器,派两个勤务兵请聂耳去演奏。聂耳去后晚上记下 “今天我到便所 (厕所)去,经过士兵的讲堂,发现在黑板上写着:鸦会反哺羊跪乳,犬能受贼抱主人;父母养我几十春,不知何日报恩情?”他读后流了泪,怀着愧疚的心理给母亲写了一封10页纸的长信,告诉自己离家想法及在军中情形,安慰娘亲,要母亲不必为他担忧。信末落款 “你的老儿子 守信跪禀”,落款的 “守信”是聂耳本名。


    相对于春城昆明来说,地处南岭北麓的郴州因五岭阻隔南海暖流,冬春容易下雨。1月31日他记: “多雨的湖南,伴着我流泪;卑湿的湖南,伴着我忧郁。异乡作客原是不堪忍耐的,况且又是在这种卑污下贱的生活里——更是不可多日逗留的。我时常这样想,看花的时光,故乡总比客地好看,比客地来的赏心。”本来,让一个17岁的新兵做连队的上士文书,处境已比其他学生兵强,但因聂耳的艺术气质与此不符,所以他心境欠佳。那么,冷雨天气的郴州,对于心情郁闷的聂耳来说,自然就不如四季如春的昆明、玉溪了。


    2月6日他用英文记道 “我有时想念她”,这是指昆明女友袁春晖。


    2月7日不同寻常,他在日记中写道:“todayismybirthday(今天是我的生日),十八岁快在眼前了。年光总不可倒流,我的青春渐渐地消蚀,斟满了少年的苦酒,在眉峰紧蹙之中,慢慢地吮吸下去。”聂耳生于1912年公历2月14日,农历则是头一年腊月28日,1929年公历的2月7日,正好是农历的腊月28日,按农历,这一天,他正好年满17岁。就这样,离开母亲和故乡的聂耳,第一次在外地度过了自己的生日,在郴州满了17岁。过一个年头大一岁,知事也多一些。短短数言,可看出他的人生紧迫感与责任感,生日过后,聂耳撰写了 《薄暮》、 《碎煤》等短篇小说,并构思从军郴州的长篇。


    这时,新兵聂耳会乐器的名声,全团传开,12日记 “自从到团长侄子处弄乐器后,认识了所谓美术学校的首美。今晚正在闲谈时团长(137团谭秉良)命两个勤务兵来请去弄乐器,因略有伤寒(注:伤风感冒而已)未往。”他在郴州结识的名叫首美的青年美术爱好者,家住裕后街马家巷。


    他还给二哥聂子明写了10页纸的长信,信中对二哥说: “你不要以为我是消极的,我并不消极。我的英勇、我的热血,还是继续地沸腾着,决意向着光明的前途上走去。”聂耳在信中介绍郴州的情况说: “郴县地方气候很冷,雨水又多,我们到这里两个多月了,只见过两三日日光;交通在从前没有什么便利的,不过是湘粤必经的一个要冲;现在已有汽车可以通到衡阳,渐近长沙。从这里到广州有六天旱路,一天火车。郴县——良田——塘村——九峰——罗昌——桂头——韶关 (火车)——广州。谈到这里的文明进步,是无所谓的,可以说无文明之可言。拿玉溪来比较尚不及玉溪的二十分之一。由此你可想见了罢!”处在17岁花季的聂耳,对当兵郴州的生活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郴州地处南岭北麓,冬春北方寒流南下被五岭诸峰拦挡,所以雨水多而湿冷。他告诉二哥,在郴州写的信件和日记 “它完全是我感情的流露,眼泪的结晶,请兄和 (为)我将它好好保存。”


    到了3月,9日记: “国耻的意义:1、帝国主义的侵略;2、国内军阀之压迫。”在思考自己的前途命运时,他关注大局,忧国忧民。


    经过一段时间,聂耳报考军校之事有了点眉目。上峰将16军军官团编遣在第八路军总部 (后撤销,抗战时将此番号授于改编的红军)的军官学校,他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可以随团入考军校。经过一些同乡帮助,原下令新兵一律不见的范石生军长,破例接见了聂耳。经过交谈,范将军认为聂耳是个真正的爱国青年、可造之材,不但接受了他报考军校的请求,而且愿保送他去黄埔军校深造!


    聂耳欣喜若狂,没想到郴州成了他的福地,27日他回顾了头一年年底到郴的过程:“4/12海防轮船,5/12航海,6/12航海,7/12自香港赴广州轮船,8/12广州云南会馆(抵穗后住地),9/12韶州 (坐火车,粤汉铁路当时只修到韶关),10/12桂头 (徒步行军,韶关北面),11/12罗昌 (即粤北乐昌)。”


    3月28日他同一批军官团成员 “自郴起程”,4月初抵广州,他立即持范石生将军的推荐函去黄埔军校。校方一核查,这小伙子尚不具备入学资格:不满18岁,不是军官,范将军推荐也不行,只能发给路费遣散回原籍地,让他日后达到两个条件再报考。聂耳投军理想结束,但经郴州军旅生涯的百日磨练,他身上的学生稚气已然消减,少年青涩正在褪去。


他返归昆明,母亲心石落地。聂耳重入省立师范就学,身心沁润于音乐中,刻苦练习西洋小提琴、键盘乐器。1937年7月,18岁的他奔赴上海,由“左联”领导人田汉吸收进左联音乐小组,并介绍加入中共,用他的音乐天才和努力奋斗开启了人生最灿烂的时光。毋容多言,聂耳从军郴州走向社会第一步的生活体验,为他日后谱写举世闻名的 《义勇军进行曲》,奠定了一块给力的音乐节律基石。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