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扬作品选之将军脱甲

 

几百年以前，诸广山区出了一股凶悍的土匪。土匪头子姓张名彪，原是朝庭中一员大将的宝贝儿子，生得虎背熊腰，牛高马大，自小跟随父亲学得一身的武艺，使一根青钢大棍，三五十个好汉也都近他的身不得。

要说这张彪，本该像他父亲那样，为朝庭出力，也可建功立业，为老百姓做 些好事。可是他偏偏不学好，仗着武艺纠集了一群地痞流氓，专门欺压平民百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父亲拿他没办法，将他用铁链锁起来关在屋里。谁知他竟挣断铁链，破门逃了出去，和一邦烂哥们上了诸广山，在马王坳、草鞋峡、梨树坪一带占山筑寨，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张彪上山为匪之后，凭着武艺很快招降了几股打家劫舍的土匪，聚集起二三百号喽罗，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他们风高放火，夜黑杀人，奸淫掳掠，就连六七十岁的老人和不满三岁的小孩也不放过，无所不用其极。他老父气得一病不起，老百姓提起他无不心惊胆颤，朝庭也为之震动，多次发兵征剿，却因地形不熟或武功不及而徒劳往返，甚至丢了性命。从此，张彪成了朝野官民的心腹大患。

张彪的恶行激怒了一位真正的英雄，他就是厦门总督方世高手下得力爱将，桂东四都人李龙镖！这李龙镖猎户出身，黑矮身材却力大无比，且在长期与豺狼虎豹的周旋中练就了一身好武艺。一支金耙随你千军万马都不在话下。尤其一手飞镖绝技，指哪打哪，百发百中。他打天上的飞鸟，只伤眼睛不伤皮毛；打地上的走兽，身上找不到一个伤口——趁它张口时打到喉咙中去了！

李龙镖得知张彪的种种恶行及累征不果的消息后，即向方世高请命。他只要了三个副手，手持金耙，背囊里带着飞镖就回家乡讨贼来了。

话说这天已是农历十二月二十，正逢桂东沙田圩赶集。山民们置办年货的，作小买卖的都纷纷来到集上，真个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张彪也想趁这机会捞上一把，好过个肥年。就带了十多个喽罗到沙田抢劫。他见一个卖鸡蛋的民女长得漂亮，就想带回去作个压寨夫人。也不管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拖住就走，这民女拼命挣扎，大呼救命。

算来也是张彪及其娄罗们恶贯满盈的时候到了！就在这时候，猛听得一声大喝“住手！青天白日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张彪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矮汉子身着铠甲、手持金耙，眼中喷出愤怒的火光，正威风凛凛地盯着他们。这，正是我们的英雄——李龙镖！

这张彪自上山为匪以来，与官兵多次交手，多少不乏威名的武将都败在了他 的手里，有的还丢了命！哪里还将这么个黑矮汉子放在眼下！只见他歪着身子，连看也不看李龙镖一眼，张口骂道：“哪来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敢跟我张彪作对，老子今天让你知道厉害！”转身对娄罗们吼道“给我灭了这小子！”娄罗一听主子发话，手持兵器一拥而上，就要对李龙镖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李龙镖不慌不忙，抡起手中金耙轻轻一扫，七八个娄罗应声倒下，他们有的断了手，有的断了腿，有的连头也没有了。没了头的，身子还在地上抽搐，断手断腿的，趴在地上喊爹喊娘直叫唤。张彪也被这阵势吓呆了，惊呼“啊呀我的妈呀，哪来这么个黑天神呀？还多亏我没有自己上去，不然就没命啦！”心想，看来我不是他的对手，还是赶紧跑吧！想到这，也不管死伤的娄罗，丢下抢来的民女，撒腿就往诸广山方向逃去。

李龙镖见张彪跑了，忙对副手吩咐了几句，让他们照管被抢的民女和受伤的张彪娄罗，拨腿就朝张彪逃跑的方向追去。他一口气追过了几道山梁，急奔二十多里。到江背一个叫老山口的地方，就听得一片喊打喊杀之声，上百个喽罗蝗虫般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原来张彪手下的二头目，把兄弟张豹不知怎么得了老大落败的消息，带着手下的小喽罗接应他来了。好个李龙镖！孤身面对上百的敌人没有丝毫惧色。只见他将手中的金耙抡圆了，旋风般向匪徒扫去。就听得一片“扑哧扑哧”的皮肉破裂之声、“噼哩拍拉”的骨头断裂之声和“爹呀娘呀”的呻唤之声，几十个匪徒还来不及弄清是怎么回事，就一个个回到老家，见他们的老姑奶奶去了。张豹一见近战无法取胜，连忙高喊：“不要靠近他，快放箭，用乱……”他的话还没完就没有声音了。怎么啦？就在张豹张口喊叫的时候，一支飞镖扎进了他的喉咙，电光石火之间，不明不白地就把小命给弄丢了！众匪徒见张豹跟敌人连一个照面还没打上就丢了性命，心想，这仗还怎么打呀，还不是送死呀，赶紧逃命吧！李龙镖见敌人要逃，也来不及多想，背囊中掏出飞镖嗖嗖嗖就一阵猛射，只听得“卟，卟，卟……”几十个匪徒应声倒了下去！

张彪刚才见到张豹的时候，悬在喉咙口的一颗心总算放回胸膛中去了。他想，刚才我人少打不过你，这下子我一百个对你一个，就算你有孙悟空上天入地的本事也逃不出我如来佛的手掌心去。他还想，这黑小子功夫不错，要是收降他做个二大王，就再也不用怕任何人了。他还在这里做他的黄粱美梦呢！谁知美梦还没个开头，恶梦跟着就来了！抬眼一看，唉呀我的妈呀，手下的喽罗死了差不多一半还不算，连二大王也没了！这还得了哇，我赶紧再逃吧！就一头往荆棘丛生的山上钻去。

哎，这张彪是不是晕了头，怎么不从山路上跑，偏偏要往荆棘丛里钻呀？这才不哪，原来张彪长年在这一带山上窜，深知这山上的地形，只要三转两转，李龙镖就找不到他啦。要是从路上跑，跑不多远就要被追上，还不如不跑哪！李龙镖一看张彪要跑，而且是往荆棘丛生的山上跑，心里也急啦！因为他知道，现在太阳快下山了，如果在天黑之前不能将张彪抓住或干掉，天一黑再要在这自己并不熟悉的丛林中找到一个有意躲藏起来的匪徒，那可就比大海捞针还要麻烦啦。于是，拨腿就往张彪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要说这张彪也还真有他的，论打，也许十个八个张彪也不是李龙镖的对手，可是在这山上窜，尤其是在这荆棘丛中窜，李龙镖的武艺优势也就不大啦。这样，李龙镖追了四五里，也没追上他。而天色，却是越来越不早了，李龙镖心里这个急呀，就不用提啦！突然，在前方隔着几道山嵴的地方，又现出了张彪的身影，李龙镖心里一高兴，抡起手中金耙就朝他投射了过去，只听见“扑通”一声……张彪死了？没有哇！原来，李龙镖经过大半天的征战，已经够累的啦，何况还是在这荆棘丛生的山上，又隔着那么远，手上也就失了点准头，金耙掉到江背河的一个深潭中去了。从此，这口潭也就叫做“金耙潭”啦！

也许有人要问，李龙镖不是有一手飞镖绝技吗，怎么不打飞镖，却在这里打起“飞耙”来了哇？要知道，李龙镖虽然武艺超群，但他也是人而不是神哪，他的那数十支飞镖，已经在老山口对付群匪时打光啦！到了这时，他就只好打“飞耙”啦。

张彪见李龙镖没有了金耙，心里不但不高兴，反而更着急啦。因为他知道，对方之所以一直没有追上自己，主要就是因为带着长兵器在丛林中行动不便（所以，他在老山口逃跑时，就把青钢大棍丢弃了），现在敌人也没有了拖累，要想逃脱就更难了。于是，张彪也就更加拼了老命地往深山老林里逃窜。正如张彪所担心的那样，李龙镖没有了金耙拖累，追得更快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只隔不过百十丈了。不过，树林却越来越密，天也眼看就要黑啦。要是就差这么一点儿而让这万恶的匪首逃脱，那可就功亏一馈了。李龙镖一想到此，脱下战袍，向着西方就跪了下去，对天祷告道：“苍天助我李龙镖，太阳跳回三丈高！”告完，跃起身又朝张彪追去。这时，奇迹出现了，原本已经落山不见的太阳，又回到天上来了。张彪见落下的太阳又升了起来，精神支柱一下子就垮了，“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而李龙镖则奋起神威猛扑上去，解下张彪的裤带将其捆了起来。

哪位说了，落下的太阳又升起来，这不是太神乎了吗？其实呀，张彪当时没有细想，李龙镖当时没有细想，给我讲这故事的父亲哪，也没有细想。现在我们分析起来，这种事其实也很常见呢。你想呀，山区气象变幻不定，山头常有浓重的乌云，看上去与山酷似。太阳被乌云挡住天暗了下来，一阵急风再将乌云驱散，不就又可以看到太阳了吗！况且，张、李两人都处于生死成败的情急之中，谁还有心去注意这天上的风云变幻呀！从此以后，李龙镖脱袍告天的那道山梁，有了一个极有意思的名字，叫做“将军脱甲”。

李龙镖捉住悍匪张彪，连夜将他拖回老山口。只见这里一片人山人海，灯笼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原来，李龙镖将群匪打败之后，他的副手赶来了，当地的百姓赶来了，桂东的县令和官员们也赶来了。他们连夜在这里搭起一座庆功台，为李龙镖庆功，庆贺剿匪的胜利。这之后，老山口这个小地方，也就叫做“兑功堂”了。

后记：这是笔者的老家口耳相传的一则故事，由于讲述者发音变化甚至加上自己的一些想象，形成了多种不同版本，看来确有其事。本文根据笔者父亲的口述整理。成文后，有人问笔者，张彪后来怎样了？那些没死的匪徒后来怎样了？那李龙镖呢，后来又怎样了？不用说，张彪当然是正法了。没有死的匪徒呢，俗话说“树倒狐狲散”，散了。至于李龙镖嘛，对不起，父亲没有讲，现在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我也不好胡编，就此存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