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东“憨”大叔和他的竹篮/陈俊文
“憨”大叔做的竹篮，如同围墙上吹喇叭，早已名声在外。
桂东人上街卖菜买菜用的竹篮，墟镇上摆放待价而沽的竹篮，几乎都出自“憨”大叔之手。外地来桂东出差的旅客，也因其质量上乘造型精美价格廉，常常作为礼品捎回三两个。
“憨”大叔，叫陈干成，今年65岁，家住桂东城关镇茅柳村张家垅。是著名的篾匠，篾器活样样行，编织竹篮是他的拿手好戏，有模有样，美观大方，经久耐用。他编织的竹篮完全可与全国各地的竹篮媲美。
有人背地里说他“憨”，无非是说他人纯朴憨厚。也有人说他真傻。上好一门手艺，独行事，有钱不会去赚。做一个竹篮，一个人工，卖一个三四十元，还不如替人家打一个工，或干脆卖原材料。可不管人们怎么说，他却始终不渝坚守着这一传统的行当。
春节过后的一天，笔者探访了他。
出县城，朝东行走约三里，再沿着一条不宽的水泥路上行两里，便是张家垅了。
张家垅青山环抱，葱郁的竹子和杉木，潺潺的溪水，闻其声不见其影的啁啾鸟鸣，村民阡陌往来，很像世外桃源。细问干成大叔住宅，村民挥手向着山坡：“平顶后那一幢土房便是。”
仿佛主人的纯朴一样，大叔的房屋，简洁，干净。泥巴墙，青瓦盖就，门两边屋檐下堆满了柴薪，小坪里躺着横七竖八的残剩竹子。
原想他的家会是一个竹篮充满的世界。哪知，错过了季节，就连那做竹篮的工具也“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大叔说：“竹篮已销售告罄，春季不做。”笔者抬头打量，大叔朴素健朗，像个粗人。可人不可貌相。大叔道起竹器活计来，却头头是道，完全是个有文化的人。他说：小时候，父亲、大伯飞舞篾刀，摆弄着跳动的竹条，创造出米筛、簸箕、笊篱、火笼、箩筐、竹篮、篷垫等丰富多彩的民间器具，让人无不喜爱。高小毕业后，因穷，他没有再去读书，便从事了竹编手艺，至今50个年头了。如今，竹器活无所不能，但他更钟情编织竹篮。
桂东制竹器，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楠竹、麻竹、黄竹、苦竹、方竹，长得成气候，长得见气势，满山满坡满地都是。大叔介绍，可是要编织出精美竹器，就要得其三昧了。
头道工序就是在竹质上下功夫。司空见惯的竹子，材质大有学问。他多年的实践得出：编竹器的竹材以不弯曲无虫眼、长了三四年的中年竹为好。太嫩的做竹器会变形走样，太老的易脆柔韧性差。当走进竹林时，向阳的竹子要好于背阴的。遮阴的竹子即使有三四个年头了，其质材也如同一二年的嫩竹。看竹龄多少，看竹节的皮毛，竹节处一圈厚厚的白毛，或白毛未褪尽，肯定是年青竹子。竹子柔韧程度如何，好不好用，看竹枝竹节就了然。竹节凸出老高，竹枝向上翘起，竹材柔韧性差，竹子不好破。竹节平坦，竹枝向下伸出，其材质柔韧性程度高，也容易破。选好竹材还得注重砍伐时节，一般春季不砍，因为此时竹子易生虫，破开的竹材会生霉菌斑点。夏至后砍，最佳时节为秋冬。当然，也不尽然，偶尔秋冬砍伐的也生虫发霉，那便是竹种问题，或者说是培土里生长出来的竹子。竹子长在松沙泥土的比长在石山里的好。
一个精明的篾匠，在制竹器前，在选材上会下功夫。宁愿辛苦一点，也甘愿深入竹山，去挑去选。大叔为了制好精美竹篮，曾到上犹县的鹅形，炎陵县的新山，本县的寒口秋里、黄洞南华、增口白坪的深山竹林里花钱去选“美”。即使往返几十里，也毫不在乎。
削好篾是第二道工序，这既是苦力活，又是技术活。根据编织产品的需要，把竹子锯成长短不一的竹筒，用篾刀开成宽窄不一的竹坯。这里关键是安好箭门，松紧适度。箭门过紧，削出的竹条尖而窄。反之则宽，不匀称。而竹片的厚薄则完全靠眼力和手势。劈成薄如蝉翼，透明光滑，宽窄完全相同的材料完全是熟能生巧的功夫。劈好了篾，偷懒不得，次日要去晒好，直到晒干。若是阴天，也得烘干。不然，过了几个夜，篾片变黑，不光鲜。待后制出的成品就不靓丽清爽，价格也会大打折扣。篾分三等，一等篾，青中带黄，光滑发亮。二等篾，黄中带青。三等篾则是竹子最里层的，基本不用。
精编细织，这是第三道工序。
就编织竹篮而言，编织篾箦用的是麻竹。黄竹篾条过软，会卷筒，变形走样。苦竹的篾条一头薄一头厚，不匀称。红笋壳的竹子破出的竹条柔韧性差，脆，卷角时易折断。方竹不仅脆，且节多，不易取材。编织竹篮的提手和篮夹，用的是楠竹。在编织竹篮过程中，做好篮盖很关键，篾要编到位，花不要编成“+”字型，如果这样，就呆板。织成“X”字型，就美观。篾条很考究，挑选最长的十多根织对角。每一根篾条因材适用，不能在中途有接头，保持面上的整体美观。编织要天衣无缝。拼装竹篮时，钻头要好，卯眼不留竹屎，榫卯衔接到位。一只竹篮，从选料、破竹、削条到编花成型，刨光上漆，大体要经过十来道工序。竹篮做好后，因是新篮，还有一定湿度，所以切记将篮盖盖好，避免变形走样。待风干后，便定型了。
论起竹篮，干成大叔亦忧亦喜。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就因在家中，悄悄制竹篮，“偷偷”变卖了几个钱。却遭来大队、生产队干部横眉竖眼的训斥，说是单干副业。劳动所得通通上交。还真的应验了句老话：“竹篮打水一场空。”尽管处理有失公允，令人揪心，但毕竟是那个苦涩年代造成的，不应去责怪埋怨哪个人。如今，社会的变革与发展，替代产品的方便与实惠，食品袋盛行，亲戚朋友间走访串门流行封红包，原来拎篮习俗渐渐淡化了。几年前，他们仨侄叔都做竹篮，寨前牛江村也有篾工做，现在只剩他一个人做了，即使是篾匠师傅也向他购买竹篮。愣头愣脑的年青人热衷于打工，对编织竹篮“敬而远之”。这种具有浓郁地方特色，反映人们审美追求、文化心态、环保型的民间器具转眼就会流失，手工技艺也会失传。可喜的是，他做的竹篮，市场上很抢手，很受群众青睐。尽管一年只能做上二三百个，价格便宜，效益并不高，但任何事情不能单纯考虑合不合算，一天能赚好多钱。只要人能活得充实，能放飞心情，能减轻儿女经济负担，满足群众生活需求就是最大的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