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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洞宾云游郴州

年轻时捧读李沥青先生编撰的《郴州史话》,看到《吕仙云游到郴州》,感到蛮好玩。李老是民间文学泰斗钟敬文教授的弟子、湖南民间文艺家协会顾问、戏剧家协会名誉理事,写民间传说,自是“坛子里抓乌龟,十拿九稳”。1984年1月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三湘揽胜旅游丛书》,摄影家、郴州汝城人黄振林,任《南国郴州》责编,他把李老之文收在“名人轶事”栏目中,题为《吕洞宾酒店题诗》。我这才作如是想:难道八仙中最著名的吕洞宾真到过郴州?


 吕洞宾其实大名吕岩,字洞宾,一名岩客,唐代河中永乐县即今山西芮城县人;不晓得怎么搞的,生卒年不详。他的进士祖父吕渭,官至礼部侍郎;吕渭四子,其长子吕温“天才俊拔,文彩瞻逸,为时流柳宗元、刘禹锡所称。”吕岩的父亲排行、名字不详,反正和3个叔伯均有美才,都做过官。吕岩生于如此家庭,少年时代生活富足、无忧无虑,在家庭文化气氛熏陶下,他自幼颇好学问,青年时即以诗名见于世。唐懿宗咸通年间(860—873年),吕岩考进士不中,流连长安酒肆,遇上道士钟离权,在钟离权的劝导下出家入道。这是一说。正式的说法是,吕岩在咸通初中第,两调县令;时值黄巢之乱,遂携家避入山中修道。其实他出家还有其政治背景:吕渭的长子吕温在唐顺宗时赞同永贞革新,宪宗时得罪了曾任郴州刺史的宰相李吉甫。穆宗之后,李吉甫的儿子李德裕又为权相,在这种政治环境中,“吕氏诸子无至达官者”。吕洞宾的仕途不顺及心情散淡,也就在所难免了。


 传说吕洞宾入道后云游四方,与钟离权、何仙姑(传说系郴州近邻永州人或广东增城人)等,成了道教界和信众们口中的“八仙”。那么吕洞宾真的到过郴州吗?清《嘉庆郴州总志·流寓志》记有线索一条“吕岩,字洞宾······《全唐诗》载岩与潭州智度寺惠觉诗自序云:余游韶郴,下湘江。盖岩尝至郴也。”


 按这线索搜索,还真有戏:唐懿宗咸通年间,吕洞宾把功名利禄抛一旁,南下湖湘,留下“三醉岳阳楼”的故事和七绝“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然后他到了潭州即长沙,结识了智度寺的慧觉禅师,两人坐而论道,互有收获。想想看,唐代之所以叫大唐,并非仅指疆域辽阔、人口众多或金银成山、艺术盖世,而是整个社会的视野达观、开放通明与思想活跃、学术包容。吕洞宾与惠觉,一道一释,品物议论和解析世界的角度虽然都不相同,但在追求真理的出发点上及各自坚守本界学说的立场上,能相安无碍并互予鼓励,十分难得。


 我觉得更值得称道的,是吕洞宾的大度,他不信佛,却尊重惠觉的佛家学说。他在七绝《与潭州智度寺惠觉诗并引》的引言中说道:“余游韶郴,东下湘江,今见觉公,观其禅学精明,性源淳洁,促膝静坐,收光内照。一衲之外无余衣,一钵之外无余食。达生死岸,破烦恼壳。今方佛衣寂寂兮无传,禅理悬悬兮几绝,扶而兴者,其在吾师手!聊作一偈(和尚的唱词)奉记:达者推心方济物,圣贤传法不离真。请师开说西来意,七祖如今未有人。”


 这的确值得大书一笔。“今方佛衣寂寂兮无传,禅理悬悬兮几绝”,指的是就在吕洞宾作此诗10几20年前一大宗教事件:由于佛教寺院土地良田不输课税,僧侣免除赋役,寺院香火畸形旺盛、经济过分扩张,损害了国库收入,与农民、地主之间也矛盾相向。841年登基的唐武宗本身崇信道教,他见佛教势力过于强大,遂在名道士赵归真和宰相李德裕的支持下,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灭佛”运动,至会昌五年(845)为王室收缴了良田数千万顷,强迫还俗的僧尼26万人,拆寺院佛堂4600余所、兰若(私立的僧居)四万所。拆下来的建筑材料用于修缮政府廨驿,金银佛像上交国库, 铜像 及钟、磬用于铸钱,铁像则用于铸造农具。当时,郴州的无量寿佛、百岁周全真,都脱下袈裟换穿武宗赐给道士的那种紫霞衣袍,隐居永州覆釜山。但一年之后,846年武宗病故,宣宗即位,又下令复兴佛教。这种大起大落的突变,使得到了唐懿宗时,禅宗七祖仍空阙,佛道之争的激烈可见一斑。而作为道教名师的吕洞宾,竟毫无门户之见,对慧觉大师尊重有加,并把兴佛的希望寄托于其身,从宗教利益来说简直豁达无边。当然吕洞宾强调的,无论智者的传法或圣贤的感人,都离不开“真”,也就是“诚”。


 从这首诗可以看出,吕洞宾修炼得已经达到“真人”即仙人的境界了。其引言透露,他是因为要幽游南岭郴州、韶州,才东下湘江、潭州而遇惠觉禅师的。所以另一首《七律》就写道“香风缥缈驾仙鸾。手执桃花仔细看。七泽涛声惊夜梦。三湘烟树带云寒。岳阳曾醉何关酒。员峤称仙岂是丹。 回首唐虞成往事。沧桑更变话无端。”他到郴州后是否写有诗歌呢?


 还真找到一首,《赠曹先生》。这位曹先生叫曹唐,桂林人,一说郴州人,初为道士,大中年间(847-859)考取进士,咸通中也就是与吕洞宾同时代,为诸府从事(各府长官的僚属)。曹唐是著名的小游仙诗诗人,他为郴州两位名人撰写了游仙诗,一首写用橘叶井泉救人的汉代苏耽,一首送给朋友、采药救人的王锡。而吕洞宾的《赠曹先生》从内容上看,是拿苏耽比拟曹唐:“鹤不西飞龙不行,露干云破洞箫清。少年仙子说闲事,遥隔彩云闻笑声。”苏耽是少年草药郎中,因瘟疫之年救民,得道跨鹤踏云升仙,留下“龙蟠橘井”的传说。


 吕洞宾留在郴州的民间传说,也与诗相关,即李沥青老记《吕洞宾酒店题诗》一则,本人借过来,稍作调整,供读者一乐:


 郴江畔干城街湘粤古道旁,有家夫妻小酒馆。这天晃进来一个陌生客,戴纯阳巾穿青道袍,眼放醉光。店老板扶他坐在八仙桌旁,递给他冷茶醒酒,谁晓得他偏指着酒壶:“我还要这个!”店老板向里屋吆喝一声,老板娘出来,老板附耳说:“是个稀客,快打好酒。”老板娘筛了满满一壶:“客官,请用酒。”客人一听到“酒”字,醉意全无,眉开眼笑:“你这是什么酒?”“郴州老水酒。”客人看一看,嗅一嗅说:“郴州水酒,不错嘛。”老板出了口气,讲实话:“客官,我这小酒馆开张以来,从无客人说好,也难怪,水做的酒,冇什么好。”“这就叫人情好水也甜嘛。”“不瞒客官,今天给你打的酒是最好的,平素别的过路客就是掺水的了。店小利微,客人嘴刁,赚不到几文钱。反正水井在屋后,就掺水,酒味薄,慢慢地客人都到大店子去了。”


 客人也不做声,吃完酒菜,从衣袖里抖出3粒糯米,对老板夫妻说:“只每天丢一粒进井里,搅动三下,井水就变好酒,越舀越有,保你夫妻一年四季不用愁。”客人走后,两口子如法炮制,果然井水变成上好的美酒。消息传开,上门的客人如同川流,夫妻酒馆富得流油。


 三年过去,一天那戴纯阳巾的客人又来了,老板夫妻作揖叩头,好话说了两谷箩。客人说:“你们休言这么多,只讲这三年生意如何?”两口子吞吞吐吐起来:“生意好是好,不过······”“不过什么?”老板娘捅一下老板:“恩公面前,有什么不好说?”她大声开叫:“井水变酒好不过,不过,不过,”又捅一下老公:“你给恩公出个题罗。”老板叫婆娘去筛酒,自己向客人跪下去磕3个响头:“恩公在上,听小的说,井水变酒,一百个好,一千个妙,只是喂猪冇得料,要是还能变酒糟,我孝敬恩公大红包!”


 客人总算明白了,叹口气念念有词,只见3粒白色的小东西从天而降钻入他的衣袖中。他接着变出一支毛笔在墙上草书“天高不为高,人心最是高;井水变成酒,还嫌猪无糟。”然后摇头而言:“可笑,可笑”,落款为“吕岩”,写完拂袖出门而走。从此,外甥打灯笼——照旧,老板夫妻肠子悔成了解不开的乱麻球。


 这个传说,好玩不过,简直就是揭自己的疮疤黑自己的脸,但郴州人硬是就不怕丑化,批评乡党,提醒商家。因为这个传说,揭示出一个放自天下皆准的至理:做人,最要紧的是信守本分,自我觉悟。这传说既体现了郴州百姓的大方幽默,又符合吕洞宾的身份特点,体现出南岭人的活泛性情、民间智慧。

明代绘吕洞宾像


范曾画《八仙图》,左起第三为吕洞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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