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外洞窟和峭壁上的精巧藏身处

郴州万华岩洞堡遗址。洞穴内有多处洞堡遗迹，洞口墙体已拆除，天坑、河上岩仍保留有石墙。

 

  
   临武县武源乡大塘村水楼。主体建筑除正面外，三面墙体布有30多个射击孔。

 
  厚坊岩洞堡上的射击孔。
 

 
   桂阳安贞寨。行走在近千年的古城墙上，虽感奇妙但还是很怕摔下去。

 

万华岩、厚坊岩、上古寨三处古堡，是郴州古堡群中以自然形胜见长的上品，前者在风景名胜区中却鲜为人知，中者于荒山野岭处别有洞天，后者于平地中拔地而起、峭壁嶙峋，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三者以奇绝的天然形势，加以规模宏大的工事，形成自然和人文交融的大地奇观。

北湖区万华岩：溶洞里的古堡，藏在深处不为人知 我们看郴州的古堡是从万华岩开始的。以前只知道万华岩的溶洞景观，不知道洞里还有古堡。

2012年3月4日，我们从郴州市区来到10公里外的万华岩景区。现在的人已经看不出，过去万华岩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洞堡。据万华岩所在的坦山村下8组村民曾宪喜、曾宪义回忆，以前万华岩洞口是一溜长长的围墙，和我们现在看到的一面平水迥异，洞外是30多亩农田。

郴州市文物处主任刘专可记得，他上世纪80年代初来万华岩时，没看到洞口的城墙。前述两位村民称，“四清”（1963-1966年，即“清政治、清经济、 清思想、清组织”）时，万华岩洞口下方修电站，拆了洞前的围墙做水渠，从此万华岩洞口就没了围墙。

万华岩洞口围墙是其防御工事的一部分。全洞防御工事分三道，洞前围墙，后洞天坑围墙，后洞后方河上岩围墙，组成了一个层层相连、环环相扣的洞堡防御工事。

万华岩主洞（分前洞和后洞）全长2245米，后洞天坑225米，天坑后河上岩洞长数百米，河水贯穿主洞始终，因此整个洞形成了一个可供万人生存的空间。

曾经有一个传说，称咸丰年间“赶兵（躲避兵乱）”时，有上万人躲在洞堡里面，外挂一面铜锣，铜锣不鸣了，人就可以出来了，但洞口有风，铜锣一直在响，最后上万人困死在里面。但后人没找到尸骨，表明这只是个传说。

我们在洞前看到咸丰10年（1860年）的一块碑刻，碑名叫《坦山万华岩叙》，里面有“洪贼陷郴”字样。这块碑记述了当时重修万华岩洞堡的情况。凭着这份文字根据，很多人认为这是太平天国时期始建的洞堡。

我们沿着主洞一直往里走在后洞快接近天坑的位置，看到一斜向下转弯处，垒有石块围墙，石墙直砌至洞顶，墙中有门，进入，看见一朝上略平的空间。

我们绕道往上——以前这里是封闭的，溶洞开发后才打开——到天坑，右为削直石壁，左为上天坑顶道路。再往前，可看到一堵右部塌陷的围墙，墙上有枪眼，围墙长12.6米，高3米，厚1.7米。

由中间一门进入，这一块叫河上岩，因为河已到地下喧响。其实天坑垮塌前，和万华岩主洞是连在一起的洞，严格来说还是属于万华岩后洞部分。

过一块略平地，往前上坡，坡为水流冲刷的喀斯特石壁，初看上去以为很滑，踩上去其实比较粗糙，和观感相反。沿石壁往上走，到一更大的开阔大厅。

厅中有人为开凿、生活痕迹，约百米外又是一道石砌围墙，长41米，高5.5米，厚2.7米，分上下两层，上层有雉堞工事。

据同行的万华岩景区办公室主任文革平介绍，根据上层围墙内侧走道边缘的孔和墙壁上的孔、枪眼，可以判断这里可以架设双层防御工事。

这堵颇为壮观的围墙，中有一道门，正对数米开外一隘口开着。走出去，草木丛生，约200米外是即将开通的厦蓉高速。

天气阴雨，已快天黑，我们一部分人原路返回，我和文革平主任沿天坑往上爬，在天坑出口路边隐约看到哨卡遗址，下山不远到了洞口。

汝城厚坊岩：最难抵达“得其所哉”，有阴冷气，神秘气，“有人进山砍树抱着树走了三天三夜没出山” 3月7日一大早，我们就起来了。当天的计划是爬厚坊岩，因为听说厚坊岩太难爬了，所以起得格外早。

厚坊岩离县城并不远，只有约14.6里路，从县城出发往西北，走了几公里，穿过一个在建的高速公路隧道，车停了下来，前面的山叫白芒山。

我们下车开始走路。还好天没下雨，穿过一阵雾后，天虽然无从放晴，但略微爽朗，从这些天的阴雨连绵来看，已经很够意思了。

我们随着汝城县文管所的何志军所长在一条山腰小道上走，听何所长说，几年前他来时并没有路，而是沿着山沟上下攀爬，这条路是近几年修的。

尽管已有足够心理准备，但仍然出乎我们意外的是，这一路去厚坊岩的路上是没住有人家的，所以我们感叹住在这山里人的艰辛是白费了。

何所长讲了两个关于这个县郊“无人区”的故事，一个是1976年有个人沿溪进厚坊岩捉石蛙，在厚坊岩洞内捉了一只大石蛙回家饱餐一顿后，当晚精神失常，产生幻觉，杀了全家六口人，坐了两年牢回来后某天失踪了，被发现在厚坊岩洞顶沟里；另一个故事是有人进山砍树抱着树走了三天三夜没出山。

因为这两件事，后来人都不怎么敢去厚坊岩。都是真人真事，我们顿生畏惧，也可以大略想见厚坊岩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

走了大约四五里路，到一废弃房屋处，据说以前是守林员的屋子。短暂休整后，我们拄着木棍，开始下走，穿过茅草和灌木丛重重的一条小路，眼下走的路也是几年前政府花钱请人开出来的，既堵又滑，几乎是爬着下去的。

到下面，要过小溪，春来溪水上涨，水不小，要撑着拐杖，借着水中填起来的石头踩过去，一处斜溪处，几乎是湿鞋了，幸好鞋防水，才没浸入冷水。

尽管是下坡，一路汗水还是出来了，起雾不断蒙了眼镜，不断用纸擦，节约着用纸抹眼镜，以免看不见脚下的路，在往下过了一处大的溪水后，差不多到了。

在一些绿而密集的植物附近，看见了之前照片中看到过的厚坊岩石墙。可能是洞高衬托出的环境，加之有阴冷气，还是有如见到世外桃源一般。如果不是亲见，无法想象在如此难以抵达的山间，竟会有这样的景象。

事后查资料，外墙长36.6米，高9.6米，厚3.04米，墙外枪眼有两层，35个，透出神秘。

走近一个窄门洞，上刻“得其所哉”，据说这句话来自《孟子》，是身逢乱世，历经艰辛，终于有了一处安息之所的意思。《厚坊何氏族谱》里的一篇文章，甚至记载了清朝一个人在这洞里住了几个月，在这里放羊，对这地方赞赏有加，还建议可以开发旅游。

不过这个地方大多数用得着的时候，并没有这么悠闲，也可见“得其所哉”四字藏着的辛酸味。

洞内城墙下有溪流通过，进入洞内，我们刚才跨过那条溪的水流到这来了，上方围墙下有走廊，被称作“雉堞”工事。

何志军解释，这走廊上方还可架设两层楼，墙上的孔和地面边缘的孔都是用来干这个的，楼架好后，可以通过墙上的内宽外窄的射击孔对外观察、防御，拒敌于10米之外。

彼时彼刻，洞内外一切都是绷紧了的。

墙内近洞口下一排土筑的墙部分还在，没有屋顶，因为洞内并不会漏雨，地面的一块碎碑已被人拼起拓走，我看到上面有“小贼入城，大贼入乡”几个字。

据称该碑立于咸丰11年（1861年）4月，根据碑上内容和《何氏族谱》记载，从咸丰九年开始，何氏族人筹款，用三年时间重修了古堡。碑上还记有房间的分配，筹款时一天募得“千镒”，一镒相当于20两（一说24两）银子，即一天筹了两万两银子，可见踊跃。

靠里一点岩壁下也有房屋遗址，据统计有14间，分两排，整个洞内可容纳上万人，住下3000人，地上还有舂米的石碓。

如果是初来，一般人以为只有这点地方了。实际上，往里沿石壁间溪水走，还有地方，原先上面架着木板，因为溪水漫脚，无法通过。下溪一块滑石处，我摔了一跤，右脚被水浸湿，幸亏身体稳住，虽然有点痛，但没摔伤，爬起来继续走。

先是走些凸石处，后发现水深，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有在溪水里面走，没想到左脚没湿，过了一段溪，靠右上了岸。前面一道沟，上架木桥，走在我前面的何志军穿的运动鞋全湿了。

这桥原先是一座吊桥，安有滑轮和铁链，可以收起，是洞内第二道关卡，吊桥上世纪60年代毁了。过桥沿陡石阶而上，地上有烧过的香、纸，是当地人留下的，他们有畏惧之心，以为祖宗的神灵在此。

上去第三道关卡的门也被毁。门窄，右上有制高点，守在那里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上去的坪中，靠里石壁上方原有观音像，下方有神案。

何志军1979年高中毕业那一年来过，他有个同学是厚坊岩的。观音像60年代被毁，他踩着神案攀上数米高的观音像位置，里面圆润，可容四五个人。后来到了80年代，神案也被人拆走了，剩下下方像佛的天然石头，双身。

据说到了五、六月间，洞里满是铁燕飞，坪右沿下溪水流过，水常年不断，往前是峭壁悬崖，一般人没走过。

据称穿洞800米就是出口，外面还有防御工事，为洞堡组成部分，外1.5公里是暖水镇罗泉村罗泉温泉。只是眼下情形，怕是无缘也不敢做英雄，穿过洞去看了。

汝城上古寨：平地拔起，土匪胡凤璋曾在上面建起一座13米的八角楼 据天然形势，筑起古堡的，汝城还有上古寨。上古寨在马桥乡石泉村，该村本是一古村，多明清古建筑，为省级历史文化名村，村旁平地拔起一座石山，山顶四周峭壁嶙峋，只有西边一条道路上山，过去路上每个转弯处都有碉楼。

3月6日我们去时，可看到山下一个完整的土碉楼，其余已损毁或拆除。上山的斜路边都修有围墙雉堞工事，墙上有枪眼，处处见出军事防御特征。

上山从西门进，近前一棵不知名的古树。山周围围有两层围墙，外面一层是咸丰十一年（1861年）修的，里面一层是国民党地方势力胡凤璋（即《毛泽东选集》里提到的“土匪胡凤章”，曾任“湘粤赣剿匪副司令”）1929年所加。

山上高低不平，杂草丛生，已看不出经胡凤璋扩建后100多间营房时的样子。靠东墙一口井，够宽大，据说以前四季不干，略微看得出当年样子。

据《胡氏族谱》记载，上古寨明代已初步建成避难堡垒。胡氏族人依据捐钱数目，分得各自安置财产、金银细软及妇孺老弱的处所。

族谱里一篇当年汝城县长陈颖心的文章，记载了当年胡凤璋扩建上古寨后，在堡内与红军对峙半月的故事。据说1932年彭德怀在对面山上用炮打掉南门碉楼一角，但最终未攻克。

当时古堡内外有9座碉堡，一座13米多高的八角楼，以及400多个射击孔。“胡凤璋只要在村子里觉得不安全，就会上山来住几个月”，据此寨堡，胡称霸一方达20余年之久。

1949年，中共湘南支队和粤北支队的游击队员从堡底凿洞，用装满炸药的棺材爆破，也没把古堡炸垮，最后通过智取才活捉胡凤璋，终结其一段历史。

1955年，古堡的建筑遭拆毁，用来修建马桥供销社，但城墙仍安在。

石泉村77岁的胡拥民回忆，“文革”时期武斗，16个人带着12杆枪据守堡内，1000人打了一天也没攻下，下午四五点钟，一名体弱的妇女中冷枪被抬下山。

上世纪80年代，古堡建筑基地承包给村民种柑橘，但缺水柑橘不丰收。上世纪90年代，曾作村小学勤工俭学植树的场地，原来的部分古树被砍掉。只有石墙历经风雨不倒，墙内还看得出骑马巡逻的雉堞工事。

胡凤璋的往事，只留在每个村民的口里，和村中他那座1930年代建成的富丽旧居中。

[名词]

雉堞工事 军事防御上的一种形式，具体指城防作战的一种防御工事。雉指城墙。堞指城墙上齿状的矮墙，又称垛墙，上有垛口，可射击和瞭望。

据著名长城专家董耀会著《万里长城纵横谈》一书介绍，雉堞，是城墙顶部筑于外侧的连续凹凸的齿形矮墙，以在反击敌人来犯时，掩护守城士兵。有的垛口上部有瞭望孔，用来瞭望来犯之敌，下部有通风孔，用来保护墙体。

据汝城县文物管理所所长何志军介绍，雉堞工事是中国古代一种常见的防御工事，其目的是为了便于在城墙内防御或对外部发起攻击时，城墙内的人能够瞭望、射击、躲避、补给弹药或行走自如（步行或骑马），或进行其它与战事有关的活动，便于指挥或阵地作战。

《湖湘地理》记者了解到，郴州古堡群中的防御设施广泛运用了这一军事防御形式。

[延伸]

“有水扎水寨，有山扎山寨” 据湖南省文物局研究员曹砚农介绍，南宋军事思想家华岳向宋宁宗上书的《翠微北征录》一书，讲了战场建设方面的一些军事思想。

华岳提出，有水扎水寨，有山扎山寨，在地势险要的地区，可以绝顶为营或悬崖洞窟，这样就可以利用优势地形，在战场上进行坚壁清野，既可拒敌，又可困敌，让敌人得不到物资，又难以进攻。

当时正处于南宋抗金时期，华岳的这些军事思想，在后世得到广泛运用，经历了元朝、明代以后，这些军事思想被广泛运用于战场建设，在抗战中就得到运用，至今仍是军事领域研究的课题。

曹砚农提出，清末太平天国时期，官方对郴州古堡群的修建提供图纸，进行指导，充分运用了这一军事思想，郴州古堡群因山就势，利用地形地貌去解决非常时期的避难问题，本身就是这些军事思想的具体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