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陵之思
由郴州市文化路进入义帝陵,也不由使人感到上述说道颇为在理,顿生浩叹。因为一提到陵园,立马就使人联想到埃及金字塔、印度“泰姬陵”、法国先贤祠的宏大规模、肃穆造型、精美雕刻、华丽装璜。各国帝王陵园,包括中国的秦始皇陵、成吉思汗陵、明十三陵清东陵、近代中山陵,还有曾在汉初桂阳郡(治所郴县)内的炎帝陵、舜帝陵,都各有特色、风度、体量,既是所在城市的地标性建筑,还是各国引以自豪的重要文物,各民族值得骄傲的文化宝藏。哪里拥有它的砖瓦城墙,就具备独特的身份象征,永久吃香。
可驻足郴州的义帝陵前,让人想哭,令人汗颜,它象是被世界和人间遗忘的帝陵,因为现在它成了中国最小最不起眼的陵园。两千多年未曾停歇过的风刀雨枪霜刃冰剑,无情摧残了它的龙凤门、神马道、陵阙、宫殿,没有石桥、园寝、功德碑,连正经牌坊也不见,被一大片高楼杂房挤压逼围,毫无声息地萎缩在商业街后面。别说帝陵威严,连墓园都被蚕食,重修时正门无奈地竖在侧面方向。文化路旁百货琳琅,国庆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人们珠光宝气、鬓影衣香,似乎谁都不在乎寂静的路旁丘岗上那一冢小小墓园。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如此对待自己的楚国祖先?
徜徉在义帝陵中,见那好不容易钻进来的风儿一阵阵掀动着树叶小草,似乎提醒着人们:闲暇之时也翻翻《史记》、《汉书》?国学大师饶宗颐先生告诫我们说“永远不要低估古人的智慧”,两书作者司马迁、班固高明地将义帝事迹的点点滴滴,和他们的思想,珠矶般嵌入这两部名著各篇中散藏,集纳收齐起来等同于其小传。他们只能这么干,大汉王朝已经建立,司马迁仅仅因为李陵说了公道话就被汉武帝割去命根,难道还要为楚义帝立传兴楚?也因为义帝的故事,中国正史或者说第一部纪传体通史,才有了两千二百多年前“郴”字和“郴县”堂而皇之的亮相。那么,义帝究竟是什么人?义帝陵又为何在这一方?
刚想到这点,帝陵中树叶小草的细微“沙沙”之音,立即变幻为两千二百多年前震耳欲聋、殊死搏战的杀伐之声······公元前209年,天下起义反抗秦王朝“不义不信”的暴政。多路起义军虽然蜂舞热闹却很混乱,各自为战。力量最多的楚义军,先后自称和立有陈胜、襄疆、景驹等“楚王”,都不成功甚至自相杀戳灭亡。于是,楚义军将领项梁采纳了谋士范增的建议,寻找到已故楚怀王的孙子熊心,同各路义军头领一齐抱拳跪拜,拥立他为新“楚怀王”。
这个聪明的熊心,原本为躲避秦始皇加害,隐姓埋名藏于民间,手拿鞭子为人放羊原野,天下大乱时他静观其变,看准时机扔下放羊鞭毅然出山。这,顺应礼制、人心,局势马上改观,各路义军不再瞎打乱战,纷纷聚向他的“楚”字大纛旗杆,实力日增如滚雪球一般。此时的熊心是否牧羊小儿?屈指算算,这位老楚怀王之孙,与另一孙熊元同代,熊元在公元前262年立为考烈王,即使熊心在当年诞生出现,到公元前209年也已53,比刘邦、项羽年长。另外,《史记》《汉书》也透露刘邦闻义帝被害后“袒而大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因此古人在父母逝后要袒露上身哭丧,从这点看熊心至少人已壮年。总之,他经历过宫廷生活,见识过王朝政治,所以能决策方略指点江山。他任命有治政经验者为将相,用几个月时间与项梁等人一起,建立统帅部,招兵买马、整训备战。作为各路义军的共主,他义旗高扬令出如山,指挥项梁、刘邦等连续大破秦军,斩秦相李斯之子李由,胜秦悍将章邯。
可马上就突来一个意料不到的逆势:项梁因不听劝言兵败身亡、秦军反扑大胜,起义军“士卒恐”群龙无首,吕臣、项羽、刘邦三军撤回彭城后方。风云惨变,天昏地暗,项羽、刘邦也不知该怎么办?当此成败性命交关,一人挺身出现,即“怀王恐”;但熊心是唯恐起义成果就此埋葬,他运筹帏幄采取5大手段:以勇举提高士气,亲率统帅部推进前线;以整合两支部队,稳定军心枕戈待旦;改革指挥机构,强化决策力量;对刘邦、项羽封号赠衔,打造两支义军主力,使其披肝沥胆。不拘一格,从普通士卒中选拔人才为上将(后刘邦学他,拜韩信为大将)。危急关头凝聚振奋了全军,确保了统帅部有针对性地决策和布署攻战;避免了诸侯将领各自为政、盲目动弹。充分显示出熊心懂兵法驭权术的才气,主大政谋策略的能力。义军恐慌气氛一扫而光,将士们举刀竖枪情绪高昂······
隐隐的号角声,随微风从两千多年的时光隧道传来,那是决战阶段熊心亲自吹响,他确立了由西、北两路分散秦军、击秦有生力量、攻夺秦关的路线方案,将自已的兵力配属项羽、刘邦,派两大主力军大规模作战歼灭秦军兵团。宋代著名史学家、文学家洪迈认为“遣将救赵灭秦,至于有天下,皆出其手。”
熊心之手,本来就不是拿放羊鞭而是持权杖的。作为楚王之后,经历了国灭祖辱家破的悲惨,藏于民间牧羊,又与百姓一同蒙受暴政的苦难,他对“秦文化”中的“不义不信”深有痛感。从《史记》《汉书》的字里行间,可以窥见他指挥反秦的过程中,始终以正义为宗旨,以道义为准则,以信义为诚用,以仁义为根本,以德义为高尚;团结各支义军,体恤各国民众。“兴楚”“救赵”不说,例如 “稳齐”,齐国人闻王族田儋被秦军杀死,“乃立齐王建之弟田假为王,田角为相,田间为将”;项羽解围了田儋堂弟田荣,但田荣恼怒齐人立田假为王,去打;田假逃到楚国,田角逃到赵国,田间也在那里;项羽要齐、赵共击秦军,田荣却提出“使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乃肯出兵。”熊心坚执道义:“田假,与国之王,穷而归我,杀之不义。”于是,赵国也效法他稳住齐人齐军。熊心还义不容辞地“援魏”、“扶韩”、“助燕”,因此六国义军感恩戴德拥聚熊心义旗之下。
熊心最漂亮的一手,在主持军政大会“与诸将约”,台上扬臂一呼“先入定关中者王之”,以此决策为进军总号令。关中为秦王朝心脏之地,这一约就敲响了“暴秦”的丧钟,这一约就显示了熊心的义主义君气魄。
熊心最重要的一手,充分体现在重义。他主“约”除了“先入定关中者王之”,还平伸两手拉住刘邦、项羽,在他面前抱拳磕头“约为兄弟”;而且“怀王约,入秦无暴掠”,“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宜可下。”这第三条最了不起,是正义、仁义、德义、信义、道义的总体现。在2200多年前,视敌国人民同本国父兄一样,设身处地怜悯他们“苦其主久矣”;并通过“约”,规定了起义军入关的义行:不得“暴”、不许“掠”、不准“侵”;既区别于秦朝后期“伏尸百万,流血漂齿”的“不义不信”,更闪烁了德与善的人文关怀和人性光辉。灭秦之后,熊心面对项羽难以制约的庞大兵力、残忍行径和扭曲心态,在拒绝其想改约的请命时,连语气的婉曲都没有,手一背,口中蹦出义正词严的两字“如约”。虽然只有两字,却升达了以义为本、以义为重的最高境界。
步入义帝陵护碑亭,2.65米高的汉碑矗立默然,微风轻抚着斑驳碑面那两千二百多年的苍云莽烟·····公元1059年冬,苏轼父子的密友、《蚕妇》诗作者张俞,去岭南过郴州时特意拜谒义帝陵;这位著名隐士面对一堆黄土、沧桑古碑,不藏不隐了,奋笔疾书“义帝新碑”碑文镌刻在碑的北面,盛赞熊心“武、仁、智、孝”,“备四者以成大功,则千三百年惟义帝有焉。”碑南面原为汉代碑文,因千年风霜无情剥落,元代官府重修义帝陵时将其磨去,由长沙县丞陈元明撰《重修义帝庙记》,评价义帝“如约”,是“德音英厉,真义王也”。由这两篇碑文想到,苏东坡说过“吾尝论义帝,天下之贤主也。”明代郴籍大学者、代吏部尚书何孟春的《义帝庙碑记》也指出“楚之所以帝者,楚之义也。”洪迈在名著《容斋随笔》“人物以义为名”的专文中,对此现象研究出“人物以义为名者,其别最多。仗正道曰义,义师,义战是也。众所尊戴者曰义,义帝是也。”那么,义帝熊心仗正义、举义旗,指挥义师进行义战,是天下起义军与诸侯将领的共主、义王;所以“众所尊戴者曰义”,因此正式尊立他为“义帝”,这就是义帝之“义”意。
再想想,项羽“乃阳尊怀王为义帝”,即他正面提出的第一层意思,当然是天下义师、诸侯之上的“义”帝;第二层意思,他不能不俯首各支义军都尊戴、感恩的熊心之“义主”“侠义”风范;第三层是他从君臣、辈分角度考虑的“义父、义兄”之意,因为熊心让他与刘邦当面约为了兄弟;最后,深藏心底不表露、“实不用其命”的,才是异姓的“义父、义兄”之意。这深刻地揭示了项羽不敢僭越礼制文化,敬畏“义文化”那大于千军、锐过刀剑的力量的复杂心理。
在义帝陵靠文化路的外墙上,镶嵌着“义帝迁郴”的大理石浮雕壁画,是项羽迁徙他来的吗?很多人很多书甚至《辞海》说就是如此。可是《史记》《汉书》有的篇章说迁都长沙,有的说迁都郴县,有的说项羽杀义帝于长江,有的说8月杀了义帝,有的说10月义帝被杀,把人的脑瓜想开了花!分析一下,并不复杂:由于项羽主持尊熊心为义帝之后,封王18个诸侯,然后学春秋战国诸侯争做霸主那样,自封为“西楚霸王”,意在义帝一人之下、17诸侯王之上。因为他本来是有称帝之心的,少年时在家乡观看秦始皇帝威仪巡游就脱口而出“彼可取而代也”,吓得叔父项梁赶紧捂住他那大嘴巴!那为什么他不凭自己的实力直接称帝呢?还是因为,熊心在上,“义”的氛围浓厚,项羽不敢僭越礼制,好在西楚在三楚中财最富地最广,一代西楚霸王,足以衣锦还乡。
但,让他深以为恨、火冒三丈的是,义帝大义“如约”没让他做关中王,因此他也不给刘邦机会,转封刘邦汉中王。如此一番折腾,他再也不能与义帝共事共处、成果同享。所以要把义帝从西楚王畿彭城迁去长江中上游的南楚长沙,既可以减小其影响力,又可以通过相邻的九江王英布监视,以便他项羽遥控;所以派使者去假惺惺地劝义帝说“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
然,笔者以为义帝早已洞穿小项的祸心,尤其是项羽所派使者将不愿迁都的大臣将领暗杀抛于长江,更使熊心坚定了自己的思想。当船队抵长沙、使者离开后,他果断令溯湘江上游,干脆远迁南岭北麓的郴县,那里正当长江流域与珠江流域的分水岭地段。从《汉书·陈胜项籍列传》说“徙之长沙,都郴”、《史记索隐》说“徙都江南郴”,《湖南阳秋》说“乙末楚义帝元年”“立京师于郴”,均能看出这点。明代顾炎武也看出来了“昔有楚项羽,宰割封侯王。徙帝都上游,杀之于南方。”如果义帝被杀于长江,怎么到长沙?又怎么到郴县?郴县系南楚重镇,原楚与百越、秦与楚争夺的战略要地,有利进退回旋,可以生息休养。故义帝选择建都郴县,以摆脱项羽钳制,更好地经营南岭湘江流域,为日后养晦韬光。因此船队劈波激浪,朝南岭之麓逆水而上······
置身于帝陵之中,甬道的风掠过脑门,突然开窍,想到:义帝迁都,带着王室、家人、器物、文档,包括护卫军卒、群臣将相,庞大的车马船队抵达郴县,这里没有现成的皇宫都城,自然要新建。那么义帝选择的城址,就是其陵墓所在的郴城燕泉路口北、文化路西、国庆南路东3百多米长2百米宽一整条坡岗上。此地南低北高,四周平旷,坡下多处井泉,具备一定的安全系数生活也方便;于是湖湘第一都城,在义帝元年(公元前205年)建了起来。
宫城刚竣工,天下因为小项的不公又乱起来了,老刘乘机暗度陈仓出汉中,8月打到关中咸阳。此时项羽得知:义帝反其道已建都郴县,离他那么远。担心义帝重竖“义主、义战”大旗,危及其“霸王”地位,唯恐汉王刘邦等再请义帝出山,于是多次密令九江王英布暗杀。英布也不愿背负“弑君”的不义之名,从8月拖到10月,拖不过去了,才暗率部队追到义帝都城郴县,“使将”袭击护卫军,乘乱中弑害义帝。一代贤主熊心,终于在带血的刀剑无情追杀下,穷途末路,殒命于宫城前的穷泉井中(燕泉路口旁,原地区标准计量局大门内)。
“义帝南迁路入郴,国亡身死万山深。不知埋恨穷泉后,几度西陵片月沉。”这首唐代咏史诗人胡曾的绝句,说郴县百姓等英布军队离开,即将义帝葬于“穷泉后山”,即坡上皇宫原址,香火祭陵是为物证。明《一统志》说义帝被追杀到这口井“势穷而死”,故石井得名“穷泉”。据北宋文学家张舜民在郴搜集的掌故,说城中燕泉河石上、今市第一人民医院前那口石泉,是英布弑害义帝后,“卓(插)剑于此而泉出”故名“剑泉”。泉水汇入溪河,叫“剑溪”,引申为义帝申怨之意又叫“怨溪”(见宋阮阅诗)。从道光戊戌年郴州知州刻在《重修义帝庙记》碑沿的《满江红》词“看寝宫长对旧青山”句,可知清代尚存破旧宫室。
义帝被害,加速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动乱。诗豪刘禹锡在《武陵书怀五十韵》诗的引言中,提到在武陵郡听到汉初的一件事“······初,项籍杀义帝郴,武陵人曰:‘天下怜楚而兴,今吾王何罪而见杀?’郡民缟素哭于招屈亭。”这说明义帝被暗害,是当时整个楚域乃至天下的一大动荡,连离郴县遥远的武陵郡人都为义帝身着丧服,聚集招屈亭招魂悼念!当然这证实武陵郡也属义帝所封地。而义帝元年“冬十月,项羽使九江王英布杀义帝于郴。陈馀亦怨羽独不王已,从田荣借助兵,以击常山王张耳。”即原陈胜部将陈馀风闻义帝被害,乘机起兵想夺张耳的王位。又如韩国百姓知悉此事后,主动拦住刘邦告诉“义帝死故”,“放杀其主,天下之贼。”,反映出愤慨项羽弑主引起天下动乱的不义行径,韩国新城乡官三公之一的董公,还建议刘邦怎样师出有名、东伐项羽。
无论刘邦因感恩悲痛还是作秀,总之是“袒而大哭,哀临三日”。一国之君裸露上身大哭是对尊长者的哭丧大礼,国中众人哀吊,连军队也全部着丧服,这完全是按国家丧礼来办。而且刘邦“出关而责义帝负处”,即令人寻找义帝被弑之地,以此事发出讨伐项羽的总动员令“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之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于是,改变中国历史的“楚汉战争”爆发,上演出“鸿门宴”“霸王别姬”等一幕幕活剧。
想到这,更觉《史记》描写的项羽的下场委实可悲:失道寡助四面楚歌,不但秦、赵、韩、齐等国百姓不满,楚军也不愿为他卖命。甚至他退回楚地“至阴陵,迷失道”,问路于一楚国农夫,楚农竟指一反方向说:“左”,引他陷于大泽而亡。这个貌似正确的“左”字,直到如今仍给我们多少提醒与警示啊!
明《万历郴州志》、清《嘉庆郴县总志》记载刘邦建立汉王朝后,特派大将王陵(安国侯)、威武侯周勃、列侯樊哙“至郴为义帝发丧”。这说明刘邦一有条件,就马上在义帝建都、被弑之地,为他重新举行国家祭礼。三侯到郴后,在墓地、宫城原址兴建“义帝陵”。而且刘邦以临武县为名号,赐樊哙为“临武侯”,增加食邑八百户;说明为义帝筑陵及以郴县为治所设立桂阳郡,就在这次国家祭礼期间。这样做,也是籍此公告八方,获取、安定人心,以便天下归汉。由是,对主持筑陵和祭礼的三侯,“郴人义之,所过永兴、桂东(括郴县、耒阳等地)咸立三侯祠以祀。”而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考证说“秦名天子冢曰山,汉曰陵,故通曰山陵矣。”就是说,秦代及秦以前的帝王如炎帝黄帝的坟墓还没有叫陵,自汉代开始才叫陵。如此,汉代第一陵隆起于古都郴县。
汉代第一陵中,微风又起,拂人发丝,引人深思:历代思想家、史学家、文学家如司马迁、苏轼、洪迈、何孟春等都认为项羽之败,关键在“迁王于郴,已而弑之”。司马光也批评项羽“咸阳灰烬义帝迁,分裂九州如指掌。”反过来,这促成了汉王朝建立与兴起的先决条件。清初著名史地、语言学家刘献廷曾寄寓郴州,他凭吊义帝陵后,在名著《广阳杂记》中指出“义帝灭秦兴汉,为世界升降之机枢”。这句话,我想他肯定是穿行于陵园的绿树草丛时幡然领悟到的。义帝之死,不仅左右了中国历史的走向,甚至影响了亚洲国家:日本《新汉和词典》注释“郴”字,大意就说“郴县在湖南南面,项羽迁徙义帝到此并杀其之处。”明代朝鲜王朝士林派名臣金宗直所著《吊义帝文》,曾引起“戌午士祸”。
而汉初统治者自刘邦之子刘盈起,皇帝、皇后名号前都加上一个“孝”字如“孝惠帝”,是鉴于项羽背约弑主的不孝导致天下大乱等教训,强调孝悌治国的重要国策。而且后来他们还找到了义帝的孙子熊畅,“汉昭帝四年封楚王孙畅为郴侯”,封地在郴县程水乡,即今资兴市,昔有“郴侯山”、“郴侯寨”。
如此,刘邦才能唱出荡气回肠的《大风歌》,这大风在汉瓦之上稳定飘拂了426年。傲立于世的汉文化蔚成风气,有历史故事:楚汉相争、鸿门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筑坛拜将、萧何月下追韩信等;形成了成语:破釜沉舟、约法三章、秋毫不犯、沐猴而冠、衣锦夜行、秦镜高悬、决一雌雄、白驹过隙、悲歌慷慨、天下归心等;警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四面楚歌、兵败垓下、无颜见江东父老等;诗词歌赋:如“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诗句,《项王歌》《大风歌》,词曲牌《汉宫秋》、《虞美人》等;戏剧影视:如汉剧剧种,京剧剧目与电影电视剧《鸿门宴》、《霸王别姬》等;国技:如棋盘中分“楚河汉界”的象棋,;地名:如汉中、汉水、汉阳、江汉,甚至连原附属国高丽首都也叫“汉城”,江叫“汉江”;建筑名称:汉宫、汉阙、汉墓、汉长城等;物品名:汉砖、汉瓦、汉碑、汉白玉等;植物名:汉槐、汉柏;学科:汉学、汉文字学;中草药方及化妆品配方:如汉方;人称:汉子、好汉、男子汉;民族:汉族、汉人、汉家;民族语言、文字,中国语言文字有别于“英语”、“法语”、“俄语”等叫法,语言叫“汉语”、文字叫“汉文”“汉字”等等;不一而足。
陵中的树叶小草又发出了“沙沙”之响,那是另一阵风掠过,它幻化成公元1966年震耳欲聋的“文化大革命”喧闹声。那一场由个人封建意志主宰的现代政治运动,革命竟革到了两千多年前灭秦兴汉的功勋义主头上:一批不懂历史不谙世事的青少年,被某些熟谙政治醉心权术的成年人教唆着放下书和笔跑出校门,冲进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义帝陵,无视法律法规,手举“红宝书”和带锈的锄头铲子激烈挥舞,挖开楚人也就是青少年们自己的老祖宗的坟墓,捣毁本已破败不堪的古建筑。地区煤炭局随即占据陵园盖楼办公、住宿,其它单位纷纷效仿,中国唯一一座城中帝陵被政治风暴折腾得几乎面目全无!
然而,物极必反,历史就是历史,天地法则岂可违背。屈指数数,不过十年,风向一变,改革开放的春潮萌动春风频鼓,迅疾冲刷了“文化大革命”污毒。煌煌史页在世纪劲风中庄重地翻了回来,义帝陵获得了应有的尊严。进入新世纪,全社会在科学发展观引领下努力形成和谐之风,北湖区和郴州市在湖南省文物局、国家文物局的坚定支持下,正倾力申报义帝陵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北京传出消息,专家组已经郑重通过评审。看来,陵中的花草树木也似乎闻到了风声,都在风中摆动着腰身。细听,它们的“沙沙”之音已然转化为“佳!佳!”的祝贺阵阵······
湖南郴州市城内的义帝墓
(为庆贺国务院2013年5月3日批准郴州义帝陵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特向郴州网传来本文,此散文载《文学界·文学风》杂志第1期,由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梁瑞郴以视点栏目《‘湘南四才’与地域文化散文》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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