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英雄秋瑾与郴州

今年是巾帼英雄秋瑾女诗人牺牲105周年。清光绪元年（1875年）她生于浙江绍兴一书香官宦人家，别号鉴湖女侠；少习诗文武术，1904年冲破封建束缚，东渡日本自费留学，加入孙中山、黄兴领导的中国同盟会，担任浙江分会长；归国后创办中国公学、《中国女报》等报，宣传革命，筹备武装起义；1907年被清廷逮捕牺牲，举国钦敬，孙中山题词悼念：“鉴湖女侠千古，巾帼英雄”。

从秋瑾家里的情况来说，与千里之遥的湖湘郴州存在某种缘份，她祖父名叫“嘉禾”，而其时至今全国只湖南郴州有县名“嘉禾”；秋嘉禾举人出身，历任福建南平县知县、厦门海防厅同知补用知府。秋瑾的父亲秋寿南则长期在湖南为官，并擢调郴桂。

光绪十年后，秋瑾父亲、举人秋寿南因劳绩保举知县、分发台湾。但登临台岛后，才知位置被人挤掉了，便应御史中丞邵筱村之聘，到台湾抚院做文案（秘书）。1892秋瑾17岁那年，邵筱村调湖南，秋寿南也跟着到湘。他本是以劳绩突出，被台湾巡抚刘铭传保举升直隶州知州的，但因为官清廉，无钱打点贿赂吏部某些官员，被通知“入都引见”的知州位置反而没有了。只得由京返湘，被藩司（一省财赋、人事的主官）先后派任常德厘金总办、湘乡县督销总办、湘潭厘金总办。在湘乡时，秋寿南结识了曾国藩的长孙曾重伯，经曾重伯的介绍，湘潭义源当铺老板王黻臣结识了秋寿南。

秋瑾随父母由福建渡海赴台，又辗转到湖南，如此经历使这个天资聪慧的女孩眼界开阔、思维活跃，笔下诗词已透出不同于一般青年男女的志趣。如五言古风《吊屈原》就显露出成熟诗人的深沉“楚怀本孱王, 乃同聋与瞽。谤多言难伸, 虫生木自腐。臣心一如豸, 市语三成虎。君何喜谄佞, 忠实反遭忤。伤哉九畹兰, 下与群草伍。临风自芳媚, 又被薰莸妒。太息屈子原, 胡不生于鲁?”

当时湘潭城不少人家都知道厘金局秋总办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教养有方、容貌英美、尤善诗书、文武双全，都想结攀。王家是湘潭富商，既经商就免不了与厘金局打交道，王黻臣早已熟识总办秋寿南；而且王黻臣祖辈是曾国藩同乡，与曾国藩家结有姻亲，王黻臣的叔祖母曾国兰，是曾国藩的长姐。曾国藩兄弟镇压太平天国，王黻臣的父亲参加湘军随曾国藩发了财，既在乡里广置田宇，又先后在湘潭、株洲甚至汉口开设钱铺和当铺，成为湘中大富。故王黻臣与曾国藩的长孙曾重伯是好友，曾重伯又跟秋寿南交谊不薄。在曾重伯媒妁之言的极力撮合下，钟爱女儿的秋寿南同意将秋瑾许配给富商王黻臣的第3个儿子王廷钧。

秋瑾听父母说起此事，知道是曾重伯代王家提亲，内心略有不快。因为她对曾国藩效力于腐败的晚清王朝不满，又担心王氏非书礼之家或子弟声色犬马。秋寿南解释说见过王廷钧，是一个正求学岳麓书院、眉清目秀、谈吐文雅的青年。于是秋瑾接受了父母的安排，1896年正月与王廷钧结为夫妻。王廷钧父母给儿媳秋瑾的婚礼竟然是湘潭城里的一间钱庄，这在当时的湘潭引起轰动。岳麓学子与英美才女成亲，给人以金童配玉女的印象。

终于，秋寿南因德、能、勤、绩，办事干练，清廉正派，在上司考察全省的厘金局官员时，“考绩报最，获补郴州直隶知州”。这样，不仅受到湖南诸长官的赏识，还获得吏部所授五品衔。秋家连同王家、亲友、朋辈，由是人人大喜过望。正当秋寿南准备走马上任赴郴履新时，却突然接到一个噩耗：秋瑾的祖父秋嘉禾老人辞世。这对全家人尤其秋瑾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因为秋嘉禾最爱的就是这个孙女，自幼带在身边亲授诗文，支持她习武·····。怀着巨大的悲痛，秋寿南向朝廷、湘省禀报实情，告假“返里奔丧。”

秋寿南率全家人返原籍浙江绍兴办完丧事，“数月后，复至湘”。这时，郴州知州的位置早已有人顶替。也许上司认为郴桂一体、桂阳曾长期属于郴州的缘故吧，1900年秋仍派他到湘南任散州桂阳州知州。于是他留下秋瑾在湘潭婆家，带秋瑾母亲单氏和秋瑾兄长秋誉章、妹妹秋珵以及秋瑾庶母孙氏和秋瑾弟弟秋宗章立即启程，乘船经衡州、郴州赴任桂阳州。秋家人自此分别，秋瑾同父异母之弟秋宗章日后在家史中写到许多这方面的内容。

秋瑾含泪到湘江码头送父母兄弟妹妹上船，回到自家，夜阑人静时提笔寄托想念之思。诗成七绝两首，题为《秋日感别二章》，其一 “昨宵犹是在亲前，今日相思隔楚天。独上曝衣楼上望，一回弹指一潸然。”其二“已是秋来无限愁, 那禁秋里送离舟？欲将满眼汪洋泪, 并入湘江一处流。”她回忆与大哥秋誉章吟诗下棋的日子，不胜伤感，撰写两首五律寄哥哥秋誉章转父母，题为《思亲兼柬大兄，丙申作二章》，其一“一样帘前月, 如何今照愁? 阑干深院静, 花影夜庭幽。看雁萦归思, 題笺写早秋。闺中无解侣, 谁伴数更筹?”其二“久绕闺中步, 徘徊意若何? 敲棋徒自谱, 得句索谁和? 坐月无青眼, 临风惜翠蛾。却怜同调少, 感此泪痕多。”

对与妹妹秋珵的分别，她同样思念不已，以七律《寄珵妹》“年年常是感离居，两地相思托鲤鱼。今日新愁因共晓，昔时旧恙近何如？ 小窗蛩语伤时暮，别院鸡声破梦初：惆帐寸怀言不尽，几回涕泪湿衣裾！”还有词作《念奴娇·寄闺珵妹》“最无聊赖，是重裘叠幕，严寒时候。观腊吹葭都过了，佳节良时辜负。梅绽红葩，雪飞白絮，景物还依旧。年年今日，围炉同把酒樽。　而今两地分飞，几重云隔？往事愁回首。最是相思拦不住，又见岁华驰骤。别绪万丝，离情万缕，寸纸应难剖。何时归省，窗前相将携手。”桂阳州管辖州直隶和临武、蓝山、嘉禾3县，从地域来说与郴州都在南岭区域。深秋时节，秋瑾又作写岭梅的《残菊》一诗“岭梅开候晓风寒，几度添衣怕倚栏。残菊由能傲霜学，休将白眼向人看。”秋誉章、秋珵在桂阳收看到秋瑾的诗作，也十分感伤。

秋瑾与王廷钧结婚后，1897年6月27日便生下了儿子，取名沅德。1899年她随捐官户部主事的丈夫王廷钧进京，知道了清廷与日本签订《马关条约》的消息、踏足过谭嗣同等维新志士被残杀的菜市口刑场，游览过英法联军摧残后的圆明园，遂决计投身反满救国运动。因清廷欲利用义和团与八国联军一战，王廷钧按疏散令携秋瑾返湘。1901年10月7日秋瑾生下女儿，取名灿芝。

这时，是秋寿南到桂阳州的第二个年头，身体已累出病来。他素以勤政、干练、清廉闻名，一州政务又比厘金局复杂繁重。跟随他的张师爷见他宵衣旰食、日渐赢瘦，不禁担心地劝他：“大人须注意身体，可别累坏了啊。”秋寿南摇摇头说：“眼下旧政与维新之政形同冰炭，民众与官府更是如同寇仇一般，我等办事若不尽心竭力，如何是好？”终于，他在桂阳知州任上两年不到，却积劳成疾，一病而重，竟无法救治，1901年11月26日告别亲人去了西天······

噩耗传到湘潭，秋瑾大恸，她放下才1个多月的女儿，便要奔丧桂阳。这时，桂阳州署公差已到湘潭，带来她母亲的话：“夫人交代，说大小姐刚生下女儿，桂阳亦远在湘南，不必非要前往。秋大人已经入殓，夫人和少爷、珵小姐即将扶柩北过湘潭，再归绍兴老家入土为安。”秋瑾只得听从母命，强抑悲痛；等母亲、庶母、兄长、妹、弟扶柩抵达后，披麻戴孝迎丧码头，抚棺一哭！

此后，秋瑾送母亲和家人扶柩远归绍兴，然后随丈夫王廷钧再次赴京。目睹《辛丑条约》给中华民族带来的巨大耻辱，她作出了一生最重要的决定：自费留学东瀛，弃家报国，寻求救亡之道；并终于在32岁时，血荐轩辕！其《感怀》《失题》《黄海舟中感怀》《宝剑歌》《宝刀歌》《满江红》等诗词，及就义时“秋雨秋风愁煞人”之句，起到了唤醒国人的作用。其《鹧鸪天》曰“祖国沉沦感不禁，闲来海外觅知音。金瓯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嗟险阻，叹飘零，关山万里作雄行。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这类诗词所表现的勇于舍身救国的豪情壮志，激励着一代代中国人勿忘国耻、振兴中华。

秋瑾先烈牺牲时，儿子王沅德年仅10岁，女儿王灿芝仅6岁。王沅德成年后曾任汉口《江声日报》社长、湘潭电灯公司和湘潭膏盐矿董事长，解放后任湖南省文史馆馆员，1955年逝世。他有两个女儿，长女王家栋，次女王家梁。王家栋嫁湘潭富商子弟李浩然，生子李兴汉，名字含有振兴中华之意。李兴汉生育两子一女，均落户郴州，作为赫赫大名的秋瑾先烈的后人，他们一直低调地生活在郴州这座南岭山城，以实际行动践行外曾祖母的爱国精神。

 

（杭州西湖，秋瑾烈士塑像，基座上是孙中山先生的题词“巾帼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