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江的泷船与泷夫
过去,郴江河里穿梭着一种船头高高翘起的小船,郴州人称之为泷船。在鸦片战争以前,泷船是郴州繁荣的象征。
郴州地处南岭中部,是连接长江与珠江两大水系最便捷的一条通道。自东汉桂阳郡太守周憬开武溪,通南海以后,郴州成了南北货物运输、官吏迁徙、驿邮传递最重要的中转地,史称“湘粤孔道”。当时货物运输情形大致是这样:北来的货物经耒水由大船运至郴江与鲤鱼江交汇的两江口,改由泷船分装,再运抵郴州。上岸后,雇佣骡马、挑夫经郴宜大道(即著名的骡迹路)至宜章,再下泷船经武水至乐昌,换大船继续南下。北上的货物运输也是如此,只是途径正好相反。过去郴州有句俗语:“船到郴州止,马到郴州死”,正是这种交通运输繁忙景象的真实写照。
郴州的泷船是怎样的一种船呢?唐代宰相、诗人李绅被贬为端州司马路过郴州时,看见泷夫驾驭泷船与急流险滩搏斗的情形,深有感触,在他的《过岭峤》诗中对泷船、泷夫作了精彩描述:衡山截断炎方北,回雁峰南瘴烟黑。万壑奔伤溢作泷,湍飞浪激如绳直。千崖傍耸猿啸悲,丹蛇玄虺潜委蛇。泷夫拟揖劈高浪,瞥忽浮沉如电随。他并且对“泷”字专门作了注释:南人谓水为泷,如原瀑流。自郴南至韶北有八泷,其名神泷、伤泷、鸡附泷等,皆急险不可上。南中轻舟迅疾,可入此水者,因名之泷船,善游者为泷夫。李绅这里记叙的是从宜章到乐昌武水泷船的情形。而明末郴州隐士喻国人所作《郴江便江滩险记》,则对郴江作了具体描绘:郴居万山中,江仅一线,滩高水浅,舟揖难通。间有小舟,俗名 ,所谓野 ,恰受两三人者是也。由郴王家滩起,至永兴柳州滩止,三百余里,中为滩为泷为泓为埧者,共百有九焉。谚云:一滩高一尺,十滩高一丈,仔细思量下,郴州近天上。清代翰林院编修张九镡任郴州训导时,曾作诗:过泷人拥贾胡钱,又卸骑 换驳船,腊岭北寒分气候,不胜风雪入残年。由此可知泷船又叫骑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在搜集地方史资料的过程中,找到了一张拍摄于20年代郴江河里停泊的泷船照片(见图),由此得识郴江泷船的庐山真面目。如今的郴江河里,早已不见了泷船与泷夫的踪影。它们的消失与中国急剧变革的近代史密切相关。
鸦片战争以后,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封闭的国门,迫使清王朝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五口通商,南北货物改由长江运输,郴州由此丧失了作为货物运输中转站的基本条件。泷船、泷夫无货可运,生活陷入贫困,泷夫中会党活动频繁,大多数泷夫都秘密加入了天地会,造反起义。特别是太平军占据郴州后,很多泷夫举家投军,后来都随军北出长沙去了,成就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光绪三十三年刊刻的《郴州直隶乡土志》称:及东南氛靖(指太平天国失败以后),海运既通,百货遂徙而之他。加以陆运濡迟,夫骡偷损,富商大贾悉视郴道为畏途。今昔比较,十一悬殊。河街店栈,落落晨星,仅存数家,且有不能持久之势。至20世纪30年代,湘粤公路、铁路相继开通,汽车、火车的出现,最终使郴州的泷船、泷夫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建国初期,郴江河里仍可见少量的泷船。50年代中期大兴水利,郴江沿途筑坝,泷船也就再也不见踪影了。
郴江的泷船、泷夫是郴州古代历史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正是有了泷船与泷夫,才会有韩愈“昌黎至此”的摩崖石刻,才会有秦少游名垂千古的《踏莎行·郴州旅舍》,才会有徐霞客的郴州游记,才会有太平天国北出长沙时浩浩荡荡的雄壮水师,才会有郴州橙子香飘北美,才会有郴州烟叶享誉南洋,才会有如今的107国道、京珠高速公路和京广铁路穿境而过。从这种意义上说,郴州的泷船与泷夫,承载了郴州2千多年的文明发展史,他们对郴州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