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歌,那些歌者
作者:薛小林 来源:桂东新闻网转载自潇湘晨报 更新时间:2007-7-3 23:55:26 | |
客家人越过闽粤赣交界的山区,来到湘东、湘南,这里河边的平地都被开垦了,他们只有循入深山,遭遇住在山中的畲族。更早以前,畲族和瑶族杂居,因“不事徭役”,瑶族人被迫沿五岭山脉往西更深处,进入苗族聚居区。而一些“对统治反抗更为激烈”的苗人,则被不断驱逐,向西向南,和翻过越城岭北上的侗族人杂居一处。 这个寓言,差不多可以勾勒湖南少数民族及客家民系的迁徙路线图。 还有一些人,他们是因为战争来到湖南,比如桑植的白族和桃源的维吾尔族。 无论客家、瑶族还是苗族、白族,他们都喜欢唱歌。他们的歌声曾在湖湘山水间流荡。如今,这些歌,歌里隐秘的身世渊源以及心灵忧伤,正附着在时光尘埃里,渐渐远去,消散。 你不要害我 哎,情人啊,情人!你不要再折磨我。你已把我扔到火坑,是否想毁掉我的命?河里的大蛇追着鱼而来,牧人骑着马赶着羊而来。我在时时刻刻想念你,每晚在梦中见到你。你来是为了安慰我?或是为了火上加油烧死我? 最渴望的歌:维吾尔族 曾在南方雾雨中流淌,它们会不会失而复得 2006年12月31日,古尔邦节。常德桃源枫树维吾尔族回族乡清真寺内,翦八士陵前,我仍然记得那些扎小辫的维吾尔族小姑娘。天下着雨。她们混在人群中间。让我想到遥远的新疆。节日的喧哗声中,我来不及问她们中某个人的名字。 后来翦象业告诉我,不知道有多久,他们不会表演维吾尔族歌舞了,不过这两年正在学,说的就是那些雨中跳跃着的小姑娘。看得出他的祈望。600年,谁都没有办法保证像祖先一样唱新疆民歌,吃手抓饭和烤羊肉,活下去,不是件容易的事。 最终我们都不得不承认,生活比唱歌更重要。在分别前的车上,翦跟我聊他们的日常生活,聊他的愿望。他给了我一个橘子,开玩笑说:“这是维吾尔族的橘子。”后来又说:“不管是维吾尔族的还是什么族的橘子,还不是中国的橘子。” 是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时隔多年还会惦念家乡的歌声?那些曾在荐德楼、镇南堂这些建筑下面,在南方的雾雨中流淌着的歌声,会不会失而复得? 扯开电火旺旺光 男:扯开电火旺旺光,麻子炒菜喷喷香。老妹床上真好睡,总好风流会天光。女:哥子生得好笑容,十条眉毛九条龙。牙齿当过高山雪,面貌盖过桃花红。 最羞涩的歌:客家 拿我们报纸上刊登的诗唱起来 1月9日晚,22岁的向导曾莹莹坚持让我们听完客家山歌回茶陵。唱歌的是桃坑乡中学的乔天文老师,乔老师先给我们吹了一段树叶子,“随便摘片叶子都能吹”,从前客家人放排到山外,就站在排上吹这个。却迟迟没唱客家山歌,原来屋里睡了一位长辈,他不好意思开口。 于是我们换了个地方。 乔老师解释说,客家山歌大胆开放,里面有许多男女之间的内容。 2月6日,在另一地,浏阳张坊镇石溪村,恰逢80岁大寿的凌信庄老人说了句“我们这里的人都会唱(山歌)”,来了兴致,但最后还是表示“不会唱”。老人不愿意在年轻人面前唱那样火辣的歌。 40岁上下的凌斯年在我的再三动员下,居然拿我们带来的报纸上刊登的诗唱起山歌来,“反正你们也听不懂”。在阳光下,村里人边听边发出哄笑。 文本:缺。 最稀缺的歌:畲族 桂东的向导陈翠云很担心,我采访到了什么 2006年1月16日。采访完,桂东的向导陈翠云很担心,我采访到了什么。可这已经是湖南保存比较完好的畲族村落。原本打算去的炎陵县十都镇洋歧村,村支书在电话中介绍,他们的民族服装是从浙江景宁带过来的,穿上只是“做样子”。 另一个有畲族分布的汝城,经当地人士多方打听,告知“也许还有一点”,可不知藏在哪个大山的深处。 湖南的畲族,可以用“所剩无几”来形容。 只有从76岁的蓝尧富浓厚的古音中,触摸那些石沉大海的歌谣。 喝酒要喝竹叶青 女:喝酒要喝竹叶青,连郎要连好良心,好酒越喝越上瘾,好郎越连越上心,望郎听,只想和郎配上亲。男:一树桃花在高崖,四方八面无路来,有情有意攀花路,脚踏青山手攀柴,少年乖,为了阿妹舍命来。 最温暖的歌:花瑶 花瑶人这样打发漫漫长夜,唱着唱着睡着了 我承认,1月22日下午,听到大托村花瑶歌手奉肖妹的歌声时,内心确实感到几分暖意。天寒地冻,火塘边,花瑶人这样打发漫漫长夜,唱着唱着也就睡着了。84岁的老支书杨庭笃家中,燃起的火光映红了周围每个人的脸,歌声在火边响起。火塘边安了四块长石,放了四张长凳,大家围着坐。 但我隐隐感觉到,电视中几年前更原生态的场景正发生微妙变化(之前查阅了网上的电视资料)。虎形山花瑶的习俗算是保存完好的了。回长沙,“跑了一百六七十趟”虎形山的刘启后一句“文化不要太自私了”,让我震动。当失去丈夫的沈桂花家贫如洗,一声声说“困难得很”的时候,还要她宁可穿着那身衣服不要脱下,也不要去寻找生路?我有什么资格? 崇木凼村82岁的花瑶巫师兼歌手沈诗永,一个县长不当做了40年村支书的老人,1月23日在家给我唱了结婚时的山歌。 数十年如一日,沈住在这间灰尘、青烟弥漫的屋子里,不知道一个人时,他会不会唱歌。那时候他的内心一定备感温暖、快乐,我们听到只是偶然,这些歌只是唱给自己听的。 高高山下一条河 高高山下一条河哟,水急滩多,旁边站个打鱼哥哟,一双赤脚。手提打网无扯索哟,又差网脚。一网打下河哟,打个鲤鱼恰好一斤多。紫红腮壳哟,提回家中叫老婆,打点汤汤喝。你看大的吃得少,小的吃得多哟,一群儿伙争得打破鼎罐锅哟,穷人的日子真难过。 最煽情的歌:白族 700多年来,唱遍桑植 1月30日下午谷春繁在家门口的表演,一个词形容,“煽情”。 谷家门前就是大街,临近年关,街上的人不少。谷换上自制的白族服装唱起山歌,捧着母亲、外婆留下的白族衣服,讲起舅公贺龙,泪流满面。 在桑植白族中,谷春繁这样的歌手已不多。像她这样敢在大街上放歌的人更少。可这种胆量,正是白族山歌的精华所在。这种大胆活泼的山歌700多年来唱遍桑植,以它为主体的桑植民歌,已被列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假如有一天,这里已找不出多少白族的痕迹,但突然传来这样的歌声,我肯定会被击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