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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泉迷案

圆泉位于古郴城南二十里会胜寺侧,即今苏仙区坳上镇田家湾村境内。据唐代张又新《煎茶水记》记载,茶圣陆羽曾与李季卿以煎茶品天下水质,把天下煎茶之水分为二十等,郴州圆泉排列第十八,,其即因茶圣陆羽所品评,自此圆泉号为“天下第十八泉”,而闻名遐迩,历代文人如张舜民、阮阅等都曾赋诗相送,是为古郴阳八景之一。

圆泉最早见于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耒水》记载:“其水下合黄水,黄水又东北迳其县东,右合除泉水。水出县南湘陂村,村有圆水。广圆可二百步,一边暖,一边冷。冷处极清绿,浅则见石,深则见底。暖处水白且浊,玄素既殊,凉暖亦异,厥名除泉,其犹江乘之半汤泉也。水盛则泻黄溪,水耗则津径辍流。”其后南朝刘宋时期盛弘之的《荆州记》也有:“(圆泉)一边冷一边暖”的类似记载。从“水盛则泻黄溪,水耗则津径辍流”的记载来看圆泉应该位于黄溪(今郴江)右岸不远出,否则无法“水盛则泻黄溪”,其泉应该是一个直径两三百米的湖,湖底一边出温泉,一边出一般泉水,以至形成“一边冷一边暖”的奇特景观。而今之圆泉位于郴江左岸几里远,其泉水自山下石缝涌出,形成一口圆形小水井,既不是泉底冒泉,也没有一边冷一边暖的盛况,泉水亦少的可怜,二者风牛马不相及,完全是两处景像。

由于圆泉古今的迥异,从古自今人们对圆泉的质疑不绝于耳,明代州人何孟春在其《馀冬叙录》中说:“独念盛洪之《荆州记》云,桂阳县有圆水,一边冷,一边暖。冷处清且绿,暖处白且浊。吾郡圆泉水外,别无圆水。水今无此异,岂水脉今与昔不同耶?意者,昔人好奇,耳目僻远地得凿空言之,以诧骇,常情耳。”何孟春认为《荆州记》所记圆水即是今圆泉,但其泉水并不是一边冷一边暖,是古人没有实地考察的“凿空言之”。

  而末代郴州知州金蓉镜在其《郴游录》中则言:“州志以城南十五里灵寿山之圆泉当水经之圆水,则大误,匪特与水经义帝祠在城南之语不合,且越在郴江东岸与迳其县东亦乘反矣。灵寿山会胜寺十八泉有宋人万俟侣题字,自来考证皆谓陆羽品水之一,未曾尝滥及圆水,其误实始郴志。予亲履其地,见悬壁一穴大如鸡卵,旧云圆泉所出,今则下出山根,导为方池,水仅涓滴,更无北流之水,与水经圆水不合地,亦迫隘难容城郭。”金蓉镜认为今圆泉并不是《水经注》里记载的圆水,今圆泉出水口只有鸡蛋那么大,水流非常小,没有北流之水,与水经的记载不符,并认为古郴城汉、晋异处,《水经注》所说的“湘陂村”即是今天的郴州城,“圆泉”也就当指是今天的“北湖”了。

其实圆泉的争议远不止这些,鲜为人知的是,在南宋以前,号“天下第十八泉”的圆泉其实是指永庆寺那汪泉水,而今会胜寺之泉北宋时叫蒙泉,取山下出泉之义,有阮阅《郴江百咏*会胜寺》一诗为证“衲僧若会蒙泉意,竟与曹溪一径通。”南宋《方舆胜覧》亦载:“(圆泉)或为会胜寺之蒙泉。”永庆寺旧址位于今文化路、燕泉路、和平路的中间地带,地理位置上似乎更符合《水经注》黄溪(郴江)右岸的记载。而阮阅《郴江百咏*永庆寺》诗云:“有客试泉方到此,须知不是为僧来。”表明北宋时永庆寺确有一眼名泉,其泉水之名气,远在其寺庙之上,引得往来游客纷纷慕名来煎茶试泉。何孟春《馀冬叙录》又云:“张舜民谪郴时,求是水(指圆泉)不得,而以永庆寺泉当之,是水既出永庆,寺虽美不足复称。后人特缘张爱,名浮休泉。永庆寺基,今入学宫;浮休泉已就湮。”何氏言张舜民是求会胜寺圆泉水不得,而误以永庆寺之水为圆泉的,但令人疑惑的是张舜民谪郴二年有余,闲暇之余访偏了郴州的大小名泉,留下了多首咏泉诗歌,而对于其中名气最大的圆泉,学识及其丰富的张舜民这也能搞错?要知道据其《游鱼绛山记》记载,元丰八年秋,张舜民、练亨甫等人在游完鱼绛山后返回途中是经过了会胜寺的,并描述会胜寺:“在小山之阳,景致幽邃,寺后有清泉流出,岩下其声泠然,松阴散布于岩上,根着颖露,登陟回互,放群石之门,大类池州之齐山。”如果会胜寺之泉是闻名遐迩的圆泉,张舜民岂能以“寺后有清泉流出”一笔带过?显然张氏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南宋乾道四年(1168)郴州知州薛彦博、教授吴镒迁州学于永庆寺,永庆寺之名从此不见于郴州志记载,绍熙年间(1190-1194)临川人吴镒知郴州,以永庆寺“圆泉”离郡治不足半里,不似水经注之记载,遂改城南二十里会胜寺之蒙泉为圆泉,《嘉靖湖广图经志书》卷14载:“(圆泉)在州南二十里,旁有会胜寺,按陆羽茶经第十八泉在郴州,张舜民误以永庆寺为圆泉,此遂为蒙泉,太守吴镒始复其名曰圆泉。”在明代的地方志中,圆泉在会胜寺,但此文献也记载当年蒙泉改名圆泉的历史,结合阮阅《会胜寺》《永庆寺》《蒙泉》三诗,不难发现,在阮阅的笔下圆泉当指永庆寺之泉,而会胜寺之泉叫蒙泉,张舜民也就没有误会圆泉了,因为在北宋郴人和文人士子的眼里,圆泉本就在永庆寺。通过对宋诗的解读,我们不难了解在北宋时张舜民、阮阅的诗人笔下的“天下第十八泉”圆泉都指永庆寺之泉。蒙泉改名圆泉后,嘉定十一年(1218)年,知州万俟侣所题“天下第十八泉”被镌刻于蒙泉旁的崖壁上,从此圆泉之争在州志中遂成为定案。

张舜民对永庆寺之圆泉甚是喜爱,写了一篇《永庆寺记》,文中言:“世传陆羽著茶经,定水品,张又新益水品为二十,而圆泉第十八。”永庆寺废为州学后,泉水之侧建有州学大成殿,郴人因张舜民爱其深冷甘美,遂改其泉为“浮休泉”(张舜民号浮休居士)。

 《水经注》记载的圆水已经无从考证,而永庆寺之泉也早已湮入地下,只有那会胜寺之泉伴随着“天下第十八泉”五个大字孤独的走下去,或许困扰郴人上千年的圆泉之迷永远都无法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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