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古人咏武水的几首诗

 武水河发源于临武西山的三峰岭，至广东韶关市与浈水汇合，成为北江。在临武境内长63.5公里，在五塘冲入宜章县境。现在发现的最早写武水河的诗是东汉马援的《武溪深行》。这首诗有人在1957年还在乐昌附近的武水河岸，一间供有马援、周憬、韩愈三人塑像的，名叫“老爷庙”的石碑上见到。

武溪深行

滔滔武溪一何深，

鸟飞不渡， 兽不敢临。

嗟哉！武溪多毒淫。

 毒淫：指瘴气浸淫之水。

 作者马援，东汉扶风郡人。东汉建武十六（40）年，交趾（今越南北方一带）女子征侧和妹妹征贰揭竿起事，一个多月时间，便攻占了65座城池，自立为王。朝迋以马援为伏波将军，领兵讨伐。次年春，马援率一部走长沙、桂阳，经桂岭，来到马侯岭下，一边屯兵休整，一边在汾市赶造木船。不久，木船造成，部队便顺武水河而下。

 那时的武水河除了瘴气外，两岸岩石嶙峋，暗礁遍布，漩涡回荡，浅滩处处，极其险阻，所以马援在诗中形容为“鸟飞不渡，兽不敢临。”这条河，直到公元172年，周憬来桂阳任太守，发动民工开山凿石，炸平暗礁。木船在汾市与乐昌间往来再无险阻，水大时木船还可直达临武县城南门。后人为了纪念周憬，便将从汾市瀑亭（后来曾名硃砂亭）至乐昌这段河道叫“太守川”，沿河立庙塑像。但是，此后的一千多年，写武水河的诗至今还没发现有。直到明成化年间，才有陈经写的《武水环流》：

县治南临武水高，  如环曲曲绕周遭。

雨余別涧添新涨，  霜后澄潭落怒涛。

泽物四时宁肯竭，  朝宗千里不辞劳。

临流无限登临意，  妙契丁宁勖俊笔。

 作者陈经，湖南临武人。明成化年间中进士，曾任河南道监察御史。

 武水河经过县城这一段，无论从哪个高地方眺望，都感觉到是一条笔直的河道，从旧城的南面淌过。为什么陈经却说是“如环”，是“绕周遭”呢？

 原来，武水从西山往县城方向流来，基本是作东北流，似乎要直穿城去。但过了上西街，在镇远门处略作内弧形微弯向南去。站在镇远门前，恰好看到西来水流。水从这里挨着这段笔直的城墙脚，过水西门、来薰门，在与沙溪河汇合后，又略作外弧形弯向东微北。站在东门城楼，清清楚楚看到转弯后这段河道。两个弯都不大，根本不会有“环”的感觉，但从方向所指这个概念来说，从北（人们习惯叫镇远门）门流到西门，再转向南门，又折向东门，虽然不是完整的环，也可算是大包围了。只有这样，才会理解首联两句。

 作者写这首诗，并不在写景，所以着笔不多。重点在“意”，在于“泽物”的不竭，“朝宗”的不辞千里，要用这个精深的道理去勉励后人。( 妙契：精深的道理。勖：勉励。俊髦：才能出众的人。)

过了差不多近百年，才又出现刘尧诲写的《武水拖蓝》

九曲涟漪泻碧山，  城阴窈窕逐溪湾。

千门细柳春风外，  一画长虹返照间。

开户明澜青嶂动，  向人幽意白鸥闲。

年来古调怜流水，  坐石鸣琴兴不悭。

作者刘尧诲，湖南临武人。明嘉靖三十二年中进士，曾任两广总督，兵部尚书、户部尚书。曲曲湾湾的流水，碧绿的山峦，悠闲深远的城阴，春风杨柳，长虹返照，倒影微荡，鸥鹭悠闲。赤橙黄绿青红紫都有，这是一幅多么美丽的彩画啊！这样的河流，真不愧为临武八景之一。

这算是现存最早的咏临武八景全部的诗。因为陈经所咏少了一首咏龙洞的诗，是刘尧诲给补全的。而且陈经咏武水用的还是“环流”而不是“拖蓝”。也许一开始给八景取名时，用的就是“环流”吧！现在已无从查考了。刘尧诲这首诗也并没写出后人所说的拖蓝现象。或许当时人们就是把这种碧山、绿柳在明澜中的倒影，映带出一条湛蓝湛蓝的水流而叫作“拖蓝”吧！我这样说是有我的道理的。清康熙二十二年在临武任临武营参将的刘国兴也写了《武水拖蓝》：

武水如带系山城，  堪洗氛埃到眼清。

小渚沙边飞白鹭，  长堤柳外听鸧鹒。

春融一派苍烟远，  月照双桥碧树明。

遮莫大江千里胜，  画图何似此盈盈。

这里写的还是清水、绿柳、碧树、苍烟，以及鹭飞、莺啼（鸧鹒：即黄莺），再有山城、长堤、沙边、双桥的点缀，这难道只写的是某一个点吗？要知道人们所谈论的“拖蓝”那一段河道，根本没有沙滩，沙滩只在上西街那段，和现在的武水桥以下的河道。(遮莫：任凭、尽管。盈盈：美好。）

  到清嘉庆年间，临武人陈以炬，他写了一首：

武溪曲曲下城南，  波净沙明接蔚蓝。

一碧全拖湘水练，  半泓倒浸海天岚。

涨添春雨人犹照，  影落秋江雁正涵。

为羡临流川上客，  澄流到底有余甘。

 他所描绘的，仍然是蓝天、白沙，碧水、白练。涨水时人仍可清晰看清水中身影，秋天时更是分明照出大雁在水中潜行。这条蓝带在哪里呢？全拖二字，读者自可想像得到。

 清道光年间，曾任沅州教谕的临武人杜茂林，也写了一首：

点缀天工画意传，  顿教流水亦嫣然。

靛花曾假东风浣，  芳草还经夕照鲜。

浪戏鸭头三尺逈，  光含螺黛十分妍。

临流一勺凭人取，  多少春衣汁染便。

 这里写的还是蓝花、绿草，苍山、白浪。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在这里用了“鸭头”（船的别称）这一事物，武水水盛时，木船可至县城南门外，与“拖蓝”景象出现地点还差近百米远。

 从明成化至清道光的四百年间，上述这些人都没明明白白说出“拖蓝”景象。所描绘的应该是局限于县城及郊区这一段河道。只有比刘国兴早两年来临武当知县的张声远，却肯定有别水拖蓝现象。他还写了咏全部八景的诗，而且都加了小序。写武水拖蓝的是：

武水出华阴，抱城而东。又桐柏一水自西南横截，波面深莹澄碧，虽春霖泛溢不浊。

潺潺东去意绸缪，  断续岚光上下浮。

潭影照人来碧翠，  涧声杂石响清浏。

都随苍霭千峰杳，  半带绿杨夹岸幽。

樽酒招寻石上月，  好营溪畔一菟裘。

 可惜的是，他也只在小序中提了一个醒。全诗写的还是岚光上下，碧潭清涧，苍山绿杨。这样一幅美丽山水图画，怪不得知县老爷也想在这里筑巢隐居啰。（浏：水深而清亮。菟裘：隐士居处。）

张声远以后，乾隆时，临武人苏良枋是这样写的：

飞泉横射晚潮过，  今古浮蓝一线拖。

纵被泥沙埋蚌窟，  依然匹练走龙梭。

柳阴乍似摇螺黛，  清济谁教贯浊河。

锦浪桃花何日暖，  仙槎此去定无讹。

  第二句直接点出“拖蓝”，这可还是第一人。横射，指明这条蓝带的方向是从南到北。桐柏水自南来，经过石家，由地下水上升为地表水，由水巷出水口直射出来。“射”字表明水势凶猛。“走龙梭”说明水流很急。唯其猛，才能速，有了速就可以“横截”来势也凶猛的浊流。第六句的“济”，指济水，传说古济水很清，穿过黄河向南流，至山东与河并行入海，过河时清浊分明、（槎：木船）。后来又有两位秀才写了《武水拖蓝》，一是廖腾芳，一是孙炳烈。廖写了一首：

武溪东下响橦橦，  瀑布横拖映画窗。

碧似黄河穿济渚，  青如净练泻澄江。

长天色共波千尺，  断岸烟分水一双。

笑问何人能缩地？  华阴桐柏在南邦。

  孙炳烈写了两首：

清溪一带绕城南，  雨后洪涛孰与参？

竟有别流能直渡，  从教新涨自横担。

谁将素练拖青黛，  宛似银河界蔚蓝。

最爱月明堤上望，  双虹落彩影成三。

  

潺湲东向武溪流，  一幅横绡隔岸洲。

浅黛浑疑浮鸭绿，  寒纹恰似点鸥沤。

黄河九曲来天上，  碧练千年挂渡头。

远入云间望不极，  水光山色一般秋。

 如果说苏良枋的诗写出了这一景点的刚，这两个人写出的便是柔。刚柔兼有，其美如何！浊中有清，黄中横碧，别流直渡，素练横拖，太美了。怪不得人们老是盼望着再现拖蓝美景。也许这己是一种奢望，但全河段再现前面那些人所描绘的美景，像嘉庆年间，临武人黄道茆的《双溪书院即事》：

薄暮双溪望，  残红落照初。

晚风号草树，  秋水卧龙鱼。

岸远云成画，  沙平鸟篆书。

烟波何荡漾，  一气卷晴虚。

 所有这些诗中所写的武水河两岸景色，近几年，经过治理的武水河，不仅美了，靓了，而且已经远远超过古人所咏，明天还会更美。至于马援那首汉谣，也不是全没人回应，一千六百年后，清顺治时的刑部尚书、山东新城人王士祯南下广州时，在乐昌老爷庙的石碑上读到《武溪深行》后，写下了《武溪水》：

南纪标铜柱， 滔滔万里征。

我穷伏波道， 重和武溪行。

斜日闻吹笛， 谁为辕寄生？

因思少游语， 回首不胜情。

马援如有知，也会叹声“吾道不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