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秦少游的《千秋岁》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词作于衡阳太守孔毅甫官邸，诗人从长沙赴郴州贬所时，作客于孔太守家中，酒后所作。 这首词在当时流传甚广，产生了极大的思想共鸣，尤其是在元祐党人中，引发出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它代表了秦词的典型风格。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

 

    两句简要写春末景象，点出时令。浅浅春寒，从溪水边，城郭旁，悄悄地退却了。二月尚带微寒，“寒退”，说明时为三月。

 

    花影乱，莺声碎。

 

    诗人没有直接写游人游春景象，而是从侧面落笔，一个“碎”字表明莺声呖呖，已可盈耳；一个“乱”字又表现了花影摇曳，几可迷目。渲染出游人的杂乱，强烈地暗示出诗人此刻复杂变换的心情。以乐景写哀情，六个字奠定了全词的感情基调。值得一提的是作者这六个字，是把杜荀鹤的“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浓缩成的两个三字句，由此让我们深深感到诗人遣词用字方面的高度凝炼。

 

    往下的：

 

   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写出了诗人令人感伤的经历。远谪南荒，孑然一身，当日的朋友也都贬的贬，谪的谪，四散飘泊。这里用“飘零”二字，带上一个“疏”字，表明已经不再有赏花品酒的情兴。这种离群索居的生活，使人憔悴而腰围减损，对着这蓝天白云，莺声花影的美景，在暮色四合中，我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些。

 

    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在？

 

    下片忆昔。回忆往昔亲朋交往的盛景，与今日孤独寂寞相对比，进一步渲染了诗人此时落寞伤感的心情。西池在汴京西郊，一名金明池，作者曾在此参加过一次由皇帝诏赐的盛大的宴会。这里回忆的应当不只这一次，而是昔时亲友们的经常聚会、唱和。鹓鹭，本是两种鸟，常用来比喻朝官行列的整齐有序，这里也借指同僚、朋友。

 

    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

  

    “日边”，这里指朝廷、京都。诗人被一贬再贬，越贬越远，回到京城的希望，自己的政治理想都破灭了，永远回不去了，连梦也不会有了。盛年的诗人在这里竟然衷叹容颜变换，能令人不为之唏嘘吗？这不，当孔太守读到这里时，“少游盛年，何作如此悲怆之语。并预料他“恐不久于人世矣！”

 

    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飞红万点”四字，这是暮春时节落英缤纷的景象，也是令人伤感的景象。诗人在这里不仅用飘飞的残红，把抽象的愁绪形象化了，而且，竟用“万”字、“海”字形容无边无际的愁绪。愁如海，表明愁之深，愁之广，这里有伤春之愁，而更多的是人生失意的愁。是对春光逝去的感叹，更是感叹自己生命的春天一去不复返。

 

    这首词出来后，一时间不少人和作。首先是孔太守的和作，着重描写和刻画了秦少游的“孤馆愁肠”和“惆怅”的孤寂处境与心境，但太守也无法替他解开这愁肠，消除这惆怅，只能劝他“随处聊倾盖”，随遇而安吧！远谪琼州的苏轼也和了一首，苏轼更多的是劝他心境要开阔一点，把一些不幸置之度外。少游去世后三年，黄庭坚被贬宜州，路过衡阳，见遗墨也和了一首，及后还有李之仪惠洪等人，和作之多，可说是一时盛极。

 

    附：诸人和作选

 

    孔太守作：

 

    春风湖外，红杏花初退。孤馆静，愁肠碎。泪余痕在枕，别久香消带。新睡起，小园戏蝶飞成对。   惆怅谁人会，随处聊倾盖。情暂遣，心何在？锦书消息断，玉漏花阴改。迟日暮，仙山杳杳空云海。

 

    苏轼作：

 

    岛边天外，未老身先退。珠泪溅，丹衷碎。声摇苍玉佩，色重黄金带。一万里，斜阳正与长安对。   道远谁云会，罪大天能盖。君命重，臣节在，新恩犹可觊，旧学终难改。吾老矣！乘桴且恁浮于海。

 

    黄庭坚作：

 

    苑边花外，记得同朝退。飞骑轧，鸣珂碎。齐歌云绕扇，起舞风回带。严鼓断，杯盘狼藉犹相对。    洒泪谁能会？醉卧藤阴盖。人已去，词空在。兎园高宴情，虎观英游改。重感慨，波涛万顷珠沉海。

 

    李之仪作：

 

    深秋庭外，残暑全消退。天幕回，云容碎。地偏人罕到，风惨寒微芾。初睡起，翩翩戏蝶飞成对。    叹息谁能会？犹记逢倾盖。情暂遣，心常在。沉沉音信断，冉冉光阴改。红日晚，仙山路隔空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