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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魔法诗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 惭。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这是“第三代”诗人张枣的代表作《镜中》,写于上世纪80年代他在四川外语学院读研究生时期。这位学外国文学的诗人,我们从他的诗中看不到多少欧美大师对其的影响,相反,中国古典诗歌在他身上被传承得恰到好处,直至炉火纯青。在融合了现代技巧与古典经验的写作背后,正是诗人的天赋和修养造就了他的诗意王国,而汉语在其手里又获得了另一种美感。 《镜中》所书写的是古代社会的某一个场景,富有江南气质,但非靡靡之音。首句便带我们进入了一种浪漫的意境:“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了下来”,由人的思绪来控制梅花的凋落,有些牵强,但梅花凋落时,有愁绪的人可能会触景生情,忆及往事。诗人的初衷或许就是要体现这个意思 ,但 在 写 作 时不 能 这么 直白 地 去 表 达 ,否则,就失去了诗味。何不换一种方式来呈现,将关系颠倒过来?想起后悔的事,梅花便凋落,这代表傲骨之梅不受季节控制,而是受人的情绪支配,这才是诗人的追求。梅花这一意象在古典诗词中经常出现,而到了张枣这里,这一意象又被诗人施以“魔法”,获得了异样的生机和魅力。一种悔痛之后,接下来映入我们眼帘的,便是一幅幅画面,中间夹杂着诗人的议论,颇有些超现实的味道。因为你身临其境,不知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在虚实结合的意境里,一面镜子照亮了人生。通过镜子我们看到了什么?这是宫女的发问,还是皇妃的提醒?反正古代女性的虔敬和卑微,已深深地映在了画面中,久久萦绕,挥之不去。这是一张记忆的碎片,女主人公依靠一面镜子回首美好,历历在目的一切都已成往事,似岁月流 逝 的容 颜,再也 追忆 不回来了。要 想保持对美好的渴望,还是继续坐到镜子旁回忆吧,通过回忆度过余生。看着窗外,梅花不断凋落,又定是忆起了后悔之事:假设当初不那么做,如今或许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张枣不仅将笔触伸向了古典场景,而且能精准地把握住女性细腻、敏感的心思,且入木三分地刻画出了女主人公幽怨和悔过的情绪。当年,张枣写出这首《镜中》的同时,还写了一首名为《何人斯》的诗作,也是取材于古代诗歌典籍。《诗经》有云:“彼何人斯?其心孔艰;胡逝我梁,不入我门?”张枣的《何人斯》大概就取自“彼何人斯”之句吧,意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诗人又是怎样来演绎这场追问的呢?“究竟那是什么人?在外面的声音/只可能在外面。你的心地幽深莫测/青苔的井边有棵铁树,进了门/为何你不来找我,只是溜向/悬满干鱼的木梁下,我们曾经/一同结网,你钟爱过跟水波说话的我/你此刻追踪的是什么?/为何对我如此暴虐/我们有时也背靠着背,韶华流水/我抚平你额上的皱纹,手掌因编织/而温暖;你和我本来是一件东西/享受另一件东西;纸窗、星宿和锅/谁使眼睛昏花/一片雪花转成两片雪花……”这是诗人借《诗 经 》里 人物 对 话 的 方 式,来 作的 话 语 创 造。诗人所描写的对话,带有形而上的意味,如不仔细研读,很难理解“你”和“我”的对话究竟在什么层面上得以成立。因为在一路的追问和对话下,诗人在诗歌开头提出的“究竟是什么人?”,与诗作最后的“我就会告诉你,你是哪一个”形成首尾呼应。而中间的对话过程,则代表了一种平等价值的建构。一切追问,都围绕着弄清楚对方的身份而展开,不管故事多么曲折离奇,也无论人称转换多么频繁,诗人终究是要在这种看似复杂的转换中,为我们塑造一种生动的场景,让关系明朗化,使身份合理化。在 张枣大 量 的 诗 歌中,像《镜中》与《何人 斯 》这类作品,都暗含着诗人在现代语境中对古典诗意的执着和专注。他对于意象组合非常讲究,不随意,不粗鄙,而是在富有层次感的叠加中趋于精致,最终形成一种富有整体感的意境。当与他同时代的很多诗人都热衷于揭露、批判和审视“重”时,张枣却反 其道而行之 地 将笔 触 伸向了“轻”,那是古典的、柔和的与明晰的轻盈。他的《楚王梦雨》和《 刺客之歌 》,均是 这 方面的典范,而这也是诗人在上世纪80年代多元文化风潮中所持守的独特审美。尤其是《深秋的故事》和《灯芯绒幸福的舞蹈》等诗歌,他在款款深情里体验了爱的重量,并与世界达成了和解。诗人在回首古典往事中度过了他的青春时代,而到了异域他乡,一种归复自由的乡愁又伴随着他走过世纪之交的人生。 在《秋天的戏剧》中,张枣如此写道:“我潜心做着语言的试验/一遍又一遍地,我默念着誓言/我让冲突发生在体内的节奏中/睫毛与嘴角最小的蠕动,可以代替/从前的利剑和一次钟情,主角在一个地方/可以一步不挪,或者偶尔出没/我便赋予其真实的声响和空气的震动/变凉的物体间,让他们加厚衣襟,痛定思痛//他们改不了这样或那样的习惯/而我甚是苛求,其实我也知道孰能无过/念错一句热爱的话语又算什么?/只是习惯太深,他们甚至不会打量别人/秋声簌簌,更不会为别人的幸福而打动/为别人的泪花儿奔赴约会。我不能/怎么也不能改变他们;明镜的孤独中/他们的固执成了我深深的梦寐。”诗人时而在写自己,时而在写他者,我们甚至很 难分清他 到 底 在写谁,似乎谁 都 可以成 为 其 笔 下故事的演员。而他作为主体和创造者,以诗歌之笔破除那种模糊的表演,还原一个真实的诗意世界。后来,他到德国学习、工作和生活,离开了他钟爱的汉语语境,这给他带来的并不是对母语的背叛,或者是陷入失语的困境中,他仍然笔耕不辍,希望能通过写诗接续上汉语言的诗歌传统。 诗人怎样来打发异国生活的岁月,是有其独特方式的。在德国,他从不讳言自己是个诗人,而且他也 只 有 通 过 写 诗 来 重 寻 日 渐 丧 失 的 诗 人 尊 严 。“ 云卷云舒,有人在叩问新的地皮/蛇行在脚手架上的美容师们/用螺丝枪勾勒那人面桃花之家/我已倦于写作,你已倦于迟睡/黄鹤沿着琴键,苦练时代的情调。”(《一个诗人的正午》)此时的诗人,不再有上世纪80年代的感伤,语言上诙谐、幽默,在知识演绎中作词语的组合游戏,不乏调侃之意。即便如此,诗人内心那份对诗歌的眷念并未因写得少而丧失,他仍 然 在坚守和等待 着抒 情的诗意。所以,他时时渴望母语在自己身上再次焕发光彩,虽不能在瞬间达至愿望,但他依然沿着祖国出没的道路前行。在上世纪90年代,诗人相继写出了《祖国丛书》和《祖国》两诗,并与国内诗人们建立了联系,用献诗的方式向他们表达了敬意,像《春秋来信》《大地之歌》《到江南去》等,分别赠给诗人臧棣、陈东东和钟鸣,这是诗人在去国离乡十余年后在诗歌上的重新出发之举。 2006年左右,去国近20年的张枣回到中国,先后任教于河南大学与中央民族大学,开始了他从写诗到讲诗的另一段人生旅程。然而不幸的是,2009年年底张枣被查出患了肺癌,2010年病逝于德国,年仅48岁。一代经典诗人就这样离去,但他那带着独特的“魔法”风格的诗作,依然留在我们中间,供我们去阅读、体味与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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