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郴阳八景及名人诗
当下进行的“郴城八景评选”活动,源溯古代“郴阳八景”。地名取“阳”字始于汉代,古人的地理观念以山南水北属阳,如桂阳郡以地处桂水北面而得名。“郴阳”之名则见于唐代,晚唐宜章县开山寺紫衣禅师释宏选《寄节度庆公》之诗,有“天朝元老镇郴阳”句;北宋秦观贬郴后词作《阮郎归》,也有“郴阳和雁无”句。元代则改郴县为“郴阳”县。
古人钟情于风光名胜和数字文化,以“八”定一地的标志性景观,合符“天数奇,地数偶”的哲学思维,因地有四面八方:东南西北,加东南、西北、西南、东北,八方现景,显地灵吉庆;用四字骈文取景名,以诗词歌赋咏佳景,更见智慧高雅。倘八景不能尽善尽美,即采用全数“十”或“十二”的地支数,如明代郴州进士袁子让(兵部员外郎、四川嘉州知州)读书于苏仙岭景星观,就撰有“苏山十二景”诗,刻于白鹿洞石壁(毁于“文革”)。
“八景文化”缘起湖南,五代宋初画家、长安人李成,陶醉于南岭流向洞庭的湘江旖旎风光,以浓墨勾描缩为《潇湘八景图》,一时洛阳纸贵;其弟子北宋画家宋迪(约1015-1080),续绘“潇湘风景平山远水”,科学家沈括一睹惊艳,记于《梦溪笔谈》“其得意者有平沙雁落、远浦归帆、山市晴岚、江天暮雪、洞庭秋月、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村夕照,谓之八景”。北宋嘉佑年间(1056—1063),孔子第四十六代孙孔宗翰任虔州(今赣州)知州,筑观景楼于城墙之上并画“八境图”,离任后托请苏轼题诗;东坡文豪仅凭图而撰《虔州八境图八首并序》,首次于诗中品味城市八景。1080年书画家米芾在长沙偶得李成《潇湘八景图》(今已失传),狂喜不已而作《潇湘八景诗并序》。于是名人效应产生,各地纷纷仿效,选取精华八景、延请名家配诗。到明清,各州县城镇无不普及,甚至扩展到一些乡村。
郴阳八景是哪些?何时形成?要读专门吟颂八景的诗。郴阳八景诗体裁多样,主要为七绝和七律。每一景选两首为代表,集纳于此,以供读者朋友分析:
一、 苏岭云松
(又名:望母云松、马岭云松,在苏仙岭顶;出自西汉少年草药郎中苏耽孝敬母亲、母子防瘟疫救郡民的传说)
1.羽节云旌事已空,旧观今在最高峰。拂坛不见当时竹,系马犹存旧日松。(北宋阮 阅)
注:阮阅,北宋安徽人,文体学家,任郴州知州,撰《郴江百咏》,以百首七绝歌郴州景观。
2.郁郁苍苍汉代松,乳仙宫馆碧苔封。烟霞啸傲今非昔,诗酒悲歌疏更慵。 流水桃花前洞月,衣香人影隔林钟。无端又作朱门客,回首苏山云万重。(清代陈起诗)
注:陈起诗,清代郴州进士,监察御史,与魏源等并称“湖南四杰”;逝赠中议大夫。
二、北湖水月
(在北湖,唐代文豪韩愈曾写“航北湖之空明”等诗文,引后世名流倾情挥毫)
1. 奁镜平开碧四围,百重山里亦希奇。写成万古空明趣,只为中秋一首诗。(南宋王 橚)
注:王橚,南宋画家,任郴州知州,撰七绝《北湖水月》,后人纷纷以此题为诗。
2. 闲来步月出郴城,月到湖心分外明。过眼方知空是色,举头常见缺还盈。 三更夜永云无翳,万里天空雁有声。何必广寒夸胜会,无风波处即蓬瀛。(清代首永洪)
注:首永洪,清代郴州秀才,国子监(京师最高学府)恩贡生。
三、东山一览
(又名登高一览,在东塔岭,出自唐代郴籍宰相刘瞻的故事:他青少年时潜心读书东山、心高天下,世人称其“刘东山”并建“刘相国读书堂”)
1.水绕山围夏木苍,旧时贤相读书堂。窗间远岫供吟徧,来倚栏杆伴月凉。(南宋丁 逢)
注:丁逢,南宋江苏人,郴州知州。
2.万丈晴峰万叠奇,碧云翠巚竞嶔巇。振衣独向峰头立,却看群山是小儿。(明代曾 全)
注:曾全,明代郴州永兴县进士,户部主事。
四、鱼降飞雷
(在城东北鱼降山,飞瀑入湫,声若雷鸣;出自柳毅龙女的故事,传说宜章青年柳毅因诚信救龙女而误科考,洞庭龙王封他为鱼降侯,其居处即称鱼降山)
1.鬼划神剜出世寰,阳开阴阖有无间。风雷野走檐前石,虎豹晨嗥屋后山。 黄叶满床人未归,苍苔一径客曾还。题诗底用名招隐,万事先生总不关。(明代何孟春)
注:何孟春,明代郴州大儒,进士,代吏部尚书,敢顶嘉靖皇帝;著作等身,谥号“文简”。
2.相将龙女住名山,呼吸奔流异等闲。骇浪腾空吞怪石,惊涛喷薄洗云鬟。 曾无子电朝盘绕,岂有香车夜往还。雨雨风风听未厌,洞庭春暖不相关。(清代范廷谋)
注:范廷谋,清代浙江人,范仲淹第19代孙,曾为台湾知府;任郴州知州,撰郴阳八景诗。
五、相山瀑布
(又名白水瀑布,在王仙岭天鹅湖下方、白水村山中,从天而降,势若飘虹;相山名出唐代采药救民的王相、王锡父子)
1.面面苍崖锁翠微,万山攒动一泉飞。凌空卷雪天边落,历乱奔雷涧底归。 似练平铺凝暮霭,如银闪烁映斜晖。当年采药人何处?但觉清冷沁客衣。(清代范廷谋)
2.谁把银滔系翠微?白虹直下半空飞。清流喷石穿云出,骇浪奔山向海归。 雨织添来千尺练,日梭映似九张机。举头欲解心中渴,正喜沾濡染布衣。(清代何达观)
注:何达观,清代郴州秀才,郴籍政治家、理学家何孟春第七代孙。
六、南塔钟声
(又名南塔夕照,若文笔耸立文明山即南塔岭,古人咏“天际一声万籁空”)
1.孤城四望万山中,浓秀尤传文笔峰。千古黄金光布地,七层白塔影凌空。(南宋金承务)
注:金承务,南宋郴州同知。
2.自笑登临脚力微,也携藜杖叩山扉。禅僧入定浑无语,野鸟知还亦倦飞。 一塔近天铃自语,千峰蘸水石空巍。何当快整东归棹,帆饱东风数过矶。(元代王都中)
注:王都中,元代福建人,郴州路总管,户部尚书;撰郴阳八景诗。
七、圆泉香雪
(即天下第十八泉,在城南15里会胜寺侧,出自唐代状元张又新写茶神陆羽品茶鉴水的《煎茶水记》)
1.清冽渊渊一窦圆,每来尝为试茶煎。又新水鉴全然误,第作人间十八泉。(北宋阮阅)
2.一道澄清古寺边,味甘如蜜更团圆。穿渠入涧终通海,往古来今不记年。 莹色照人同霁雪,清光彻底映苍天。从经陆羽烹尝后,赢得人呼十八泉。(明代袁均哲)
注:袁均哲,明代江西人,音乐家,著《太音大全集》,任郴州知州,撰郴阳八景诗。
八、龙泉烟雾
(原名西湖、南湖,在三里田今龙泉路,名出龙泉姑娘与侠士曹钧射龙的传说)
1.一泓寒水碧泠泠,四面青山列翠屏。龙乐深潜鱼自乐,绕塘风送稻花馨。(元代王都中)
2.万丈深渊蛰老龙,晨昏烟雾黒朦胧。层峰半落青天外,古树斜穿霄汉中。
黄鹤翔来哪有影?白鸥飞去竟无踪。兴云致雨须臾事,泽被生民赖尔功。(明代袁均哲)
读上列诗歌可以知晓,郴州因处南岭而山水冠绝、地灵人杰,郴阳八景均由历代名流吟咏盛赞而出,多与历史文化题材、名人相连;天下第十八福地的山同天下第十八泉的水深情盘绕,辉耀南国。应该说郴阳八景滥觞于北宋而形成于元代,因阮阅的《郴江百咏》已达6景,王都中也写有5景;但时光久远他们的作品散失,致使今人无法尽窥全貌。还有很多名家的品题是五绝、五律、五古或七古,如南宋回族诗人蒲寿宬写白水瀑布5首全用五言。不过,阮阅的七绝,让我们“阅”出郴阳八景的资历,陈起诗的七律让我们步入郴阳八景的“诗”境,江山一览,风流千秋;而且自然景观、人文景观、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的结合体3种类型,都如徐霞客所称羡的“无寸土不丽”。可惜今日多已面貌迥异,恢复尚需大脑气力,只能名家诗里识郴州耳。
资料链接:大型工具书《辞海》的“郴州”条目,包含4处风景名胜:苏仙岭、义帝陵、三绝碑、万华岩。
1、国家级风景名胜区苏仙岭的宋代“三绝碑”
2、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义帝陵(中国唯一的城中帝陵)
3、国家及风景名胜区万华岩地下河溶洞群洞中河谷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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