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武古代诗文选—散文

秀岩易名记

王  淮

临武县南，十有五里，有岩焉。在官道⑴之右，石崖斩然峻拔，岩居其高之半。崖下左右两穴。水出于左穴为溪，广十寻⑵。经岩前流二百步有奇，复入于右穴。

岩之门八九仞⑶，广亦如之。其中若大厦然，中高而平，豁然明旷，可坐数百人。其奥⑷则转而右，逶邃而黑⑸，烛之以入，宇卑而稍下，属于湍流，揭水以往，不可穷也。

岩之东北隅，攀援而上，渐高而渐黑，已而大明，有穴通于天。其余嵌空，如便房、侧室者甚众。

岩之石，温润如璞，其形如钟磬，如鸟之企⑹，兽之蹲；其流石如芙蕖之倒垂，云气之屯聚；下于地者，如柱，如几，如格，奇怪万态，殆不可状。

 夫黄山谷⑺谓淡岩天下希。兹岩之恢奇无以⑻异也，而爽垲⑼过之。至于大溪，出于穴而复入穴，非特淡岩无之，天下之所无也。淡岩在昔无闻，虽元道州，柳司马皆弗知⑽。自李西台、周濂溪⑾为倅游焉，而始知名。至鲁直以诗形容之，乃传播于天下。武溪虽僻壤，而通路于岭南。韩昌黎、刘连州来往经前，而不一至，何耶？岂非胜境之彰显自有时也。

 予为宰，因劝农至焉。然予名微言轻，不足为斯岩重，且名是岩者，出于鄙夫之俚语，不雅驯，观者难言之。予家有米南宫⑿所书“秀岩”二大字墨书，乃摹而鑱诸石，以为之名，庶藉名书得显名于天下。虽然岩之奇秀，未尝求显于世也，显与不显何所增损，人自扰耳。山神闻之，特为之一笑也。

嘉定五年六月望日记。

　　【作者】王淮：夷门（今河南开封）人，南宋嘉定五年（１２１２）任临武知县。
    【注释】⑴官道：古代为楚粤通道。⑵寻：古长度单位，一寻约合２．６６米。⑶仞：古长度单位，东汉后，一仞为１．８７米。⑷奥；指洞中西南隅。⑸逶邃：成斜坡，曲折而幽深。⑹企：踮起脚后跟。⑺黄山谷：名庭坚，字鲁直，北宋诗人。淡岩：在永州南１２公里处。⑻恢：宽阔。⑼爽垲（ｋǎｉ）：地面干燥。⑽元道州：唐诗人元结，曾贬道州为官；柳司马：唐文学家柳宗元。⑾周濂溪：宋理学家周敦颐；李西台系周之朋友。倅游：结伴同游。⑿米南宫：即米芾，北宋书画家。

“无尽藏”石匾记

罗当世

　　昔东坡先生，泛舟赤壁之上，嘉江山之胜，，观风物之美，壮怀英发，慷慨思古，凡两造而两赋焉⑴。一归于造物之无尽藏⑵，是虽达人大观，焉有限量，亦其地之奇胜，有感而然。苟不极其辞之宏大，有不足以称述者也。

临武县南，十有五里之外，有岩焉。溪山美丽，窦穴明彻，诚一邑山水之巨擘也。旧名奔头，邑宰王公以其名不雅驯，易为“秀岩”，其视旧名，盖迳庭矣。

　　宝庆丁亥仲春，武夷赵公率僚劳农于郊⑶，因过是岩，盘旋数刻，几不忍去。指点胜概，拂拭旧题，顾谓众曰：“是岩也，嵯峨兀峍，直倚天际，亦浯溪之石崖天齐也；⑷涧声潺潺，清入毛骨，亦庐山之石矼飞雪也⑸；高敞虚呀，嗡云茹日，四明之玲珑⑹，何以异此？彼得其一，犹足以名世，况此兼数者而有之！至于景象奇怪，隐现万状，朝暮云烟，变态百出，又有不可枚举而缕数者，以秀命名，美矣，然犹未足以尽其实；欲以‘无尽藏’目之，可乎？”众曰：“噫！佳哉！”公于是大书、深刻，以传不朽。

　　虽然，是岩之名，凡三易矣，始鄙俚而不经，中则品题之未尽，至是，极其瑰伟之称，以寓其形容不尽之意。岂非天造地设，必有所待，而地灵人杰，适遭其时邪？抑尝为之说，曰：“地必因名而显，名必因人而重。微东坡之赋⑺，不能表赤壁之胜，微赵公之名，岂能成斯岩之美哉！”予故喜而书之。

　　时，宝庆某年良月谨跋。
    【作者】罗当世，衡阳人，南宋宝庆（１２２５－１２２７）年间任临武县博学助教。
    【注释】⑴东坡：即苏轼。造：：到达。⑵无尽藏：佛宗语：苏轼在《前赤壁赋》中指清风明月是无尽的宝藏。本文指清风、明月、怪石、碧水是说不尽。⑶宝庆丁亥：即１２２７ 年，武夷人赵汝瑄任临武知县。⑷浯溪：在祁阳县城西南，是我国现在少有的露天诗海碑林。⑸石矼飞雪：庐山玉泉潭景。⑹四明：淅江四明山。⑺微：如果没有。

陈章伯

　　临武，汉唐古县也。今治，则非古矣⑴。县治非古，而有古迹存焉，以人重也。不有好古君子，孰能振起而表彰之。此韩张山、韩张亭之所以久废而复兴焉，春秋大复古，谨书而记之，谁曰不宜。

　　按《图》、《经》⑵，县本隶郴，唐以郴属江南道，而进为岭南附郡。

　　贞元中，昌黎韩公愈，河南张公署为御史，论旱事兼言宫市之扰，以直触忌，被谮左迁。韩落 阳山，张飘临武，地界楚粤，两境相邻，联辘并驾，袖弦歌谱而来。会宿界上，把盏相饯，分袂而别，故老相传，此其地也。古迹之存，后人思之，山以是得名，亭因之而立。　

　　或者未详，以为旧治居县之东南，临武水，古驿道由彼不由此。不思自有宇宙，即有此山。今以韩张名之，非二公曾经此，齐东野人亦岂能创为之说，以相矜夸⑶？周郎却敌之处，一赤壁也，而江汉间，言赤壁者五⑷；谢公携妓之处，一东山也，而江淅间，言东山者三⑸。前贤过此之境，亦何必尽得故处，概意之而己。况路有迂有直，二公直道而行，由此不由彼，殆必有说。不然，余唱君和，百篇之作，竟无一语略及？当时之为长于斯者，非有所避，则有所嫌，其志可想而然。是亭之建，创始于邑人陈氏，所以为思贤之意深矣。去古既远，遗基故址，荒芫不治，识者惜之。

　　邑大夫戴侯⑹，以古心行古道，三年为政，一本于平易宽和，未尝轻役其民。一日，戾止⑺泮宫，携诸生登山之巅，眺望一再，有契于心⑻，欣然谂⑼诸众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临武虽壤地褊小，而有此山，有韩张古迹，闻其风而兴者，尚庶几不自菲薄，诸君其亦尝念及此否乎？”众谕侯意，咸愿有以相其成。于是，下教。命工计度材。委直学苏宏孙、县吏项毅董其役。俾邑教刘鉴提其纲⑽，且谓：“道不直则不见，我且直之”。乃芟，乃夷，乃凿，乃甃、乃垣，乃牖，乃基，乃构。盖期年而后，诸工有僦，僦夫有愿，或作或息，不急不促，一以农为度。

亭既成，董役者将侯之命，以记笔属予。予惟斯役之作，盖将以表贤励俗，而非徒为美观也，且密迩文堂⑾，采芹之士，来游来歌，时一登览，溪山胜概，得之目睫间。俯视城郭，万井环布，长江绿绕乎其前，群山翠拥乎其后，笔峰插立，镜池光涵，周回四围，上下一碧，瑰奇诡异之状，远献近呈，左拱右揖，使人应接不暇。起吾胸中之梗概，翻吾笔下之波澜，亦足以相发。抑有说焉，乡前辈尝论县有三贤，韩张之外，东汉唐公羌伯游其一也。公，永元中，以临武长，上书谏罢海南生荔枝，以省民劳，高名清节 ，昭映史册，与二公并为三。

　　夫令职远臣、外官也，而直言得行，汉治为犹；乌台⑿御史，近臣也，而直言遭毁。世之不古，若有可感者矣！今侯之宰斯邑也，蔼然著唐令之政声，从而慕韩张之人，样精神胥契⒀数百载之前，肝胆相照数百年之后，三贤事业，固所优为。知已满秩，朝会有掖⒁，而置之风日不到之处，衮衮登台省，指日之事耳。变今之俗，发古之道，有不难者。因君怀古，故并论之。三贤英灵未歇，尚当往来山水间，闻予言，谅亦为之首肯，于是乎书。侯名孟均，字继安，号凤山，洛阳人，爱民礼士，观其所尚，可知其政。

　　时，泰定三年丙寅夏五月下弦记。

    【作者】陈章伯（１２５４—１３２９）：字奎龙。自号如心。临武骡溪人。宋亡，隐居不仕。明代，知县姜绾为建二陈祠于城中，以为纪念章伯及陈楚春二人。
　　【注释】⑴今治非古：汉时，临武县治在姥婆城，据考证，即今宜章新村一带。今治是隋大业十三年（６１７）设义章县时迁来。⑵《图》：即《星宿分野图》，《经》：即《山海经》。⑶齐东野人：后称不足信之言为“齐东野语。”⑷赤壁：一般是说三处：湖北蒲圻县内，即周瑜破曹操之处；二武昌以南，又名赤矶；三湖北黄冈，苏轼作两《赋》之处。⑸谢公：即晋谢安隐居的地方，在淅江上虞县西南。临安、金陵也都有名东山的地方，也是谢安游憩过的地方。⑹戴侯，即载孟均，洛阳人，元泰定元年（１３２４）任临武县令。⑺戾止：来到。⑻契：感慨忧伤。⑼谂：告知。⑽俾：使。邑教：县教授（学官）。刘鉴当时任临武县教授。提其纲，操办这事。⑾密迩：贴近，靠近。文堂：文人聚会场所。⑿令职：指县令。⒀样：留传。胥契：互相感通。⒁掖：引导。

刘尧诲

　　韩张亭，为临武旧令张公署及阳山令韩公愈构也。二公在唐德宗朝俱历监察御史，因旱上封事，语侵执政者，恶之，被谪出为县令南方。二公旧同官且同志，其言事也同，而左迁之地同于一隅。方其出都门，偕作而南也，指朱明⑴于五千里外，念江岭之氛祲，虽二公毅然自任，素不作儿女态，而回望春明⑵，登陟畏途，一时感慨，宜亦无不同也。阳山道出武邑，张公之任，韩公与俱，濒死投荒，得遂官所，韩亦望阳山于境上矣。且将为三秋之别，则于故旧梓里之间，情有所不能遽然者，而况患难与同，为道义莫逆者乎！故执袂留连，登高选胜，于以舒恋阙之怀，寄关河之想。则溪山明秀如官山者，宜为二公之所也。二公当日振衣濯足，酌酒赋诗，岂唯士民记之，往来传之，虽山灵亦旁睹而记之也。后人既以二公名其山，又因山以建亭，亭久而敝，敝而更，为至再至三，由唐至宋，而迄于今未已也。二公何所期于千百世之人而要之固耶？

　　按《唐书》，二公以贞元十九年冬去国，又明年春，顺宗即位，大赦迁谪人而追之还。韩公出阳山，与张公俱俟命于郴下。是年，宪宗即位，二公乃量移江陵，张公功曹，韩公法曹，如此者又几一年。而张公始以邕管表奏⑶去江陵，与韩公别。以后张公入内，韩即外补，韩得内，张又改外，疑若参商。然则，二公生平相与，旅游最久且亲洽者惟郴地。叉鱼见招⑷，邀月相属。郴为山水奥区，泊砂倚石，于二公必有合也，乃今郴地，不为二公亭。岂非以张公父母我土，遗爱之深，因以波及韩公，彼为迁客郴下者殊矣。在江陵则固同有事于境内也，二公理政之暇，出游忆昨，尚有夸于盏底之深，笔锋之劲，则兴亦不减于郴也，而习池宋宅⑸，胜概所存，虽为二公标一亭于上，以为荆志，亦无不可。岂以曹官、县主所德于民，自有浅深久近耶？

　　载观二公在县斋时情况，颇不豫然，践蛇茹蛊，畏螫苦炎。鸟音怀我而烦其钩辀⑹，海气舒空而恶其腥臊，群飞得所而厌其虫虫⑺。雷电常威而诧其光怪。虽再期界上，枕臂欹眠，然征寅凭祷，情亦急矣。一出郴口便以生还自庆，乃今咏张公“终日思归”之句，则二公之于我邑唯恐去之不速。岂知千载后，尚为斯民留而永其迹耶！官山之麓，武溪之湄，萍蘩蕴藻，今昔所同也。于以馐二公而荐岁事，其亦歆而尝之耶！曲槛华轩，水竹之区，其亦俯而临之耶？

　　或曰：二公怀国之思，与忧民之政并存，故一时情景所邅⑻，因以摅发其所为，播迁者若大不然，乃于其土，实无不安也。张公虽终日思归，亦岂能遽舍民哉？且公之忠爱，见于忧旱陈言者，具见怛忉，则所以子民者可知。去之日，斯民遮道攀泣，恐韩公亦当为之迟迟也。然则，二公所以感召于千百世之后者，有道哉！往矣，吾固知其尚能并临我亭，而歆我祀事也。

　　考旧亭在官山巅，继迁于半山，俱地奇隘，今且就倾圮。我邑侯望湖公⑼力追先轨，闻二公之风，而以其恍忽与交者屡矣。迩⑽因庙学考成，徒步官山，怃然于名胜之及湮也，乃改卜山麓之吉，特为二公续旧亭。经度甫三月而突然在望，鸠工市材，取诸节冗，民不知役。题额仍旧名，而规制明器⑾实倍之。落成，将纳二公木主，旧以汉令唐公羌附，附之语，在唐公传中。

　　时，嘉靖辛酉夏闰月吉日记。

【作者】见前。
    【注释】⑴朱明：太阳，宋玉《招魂》：“朱明承夜兮，时不可以淹。”⑵春明：唐都长安有春明门，这里泛指京都。⑶邕管表奏：指张的一篇歌颂太平盛世的奏折。⑷叉鱼见招：韩愈在郴州待命时，与州刺史李伯康春夜游北湖，观赏叉鱼情景，作《叉鱼招张功曹》诗。北湖现有叉鱼亭。⑸习池：在湖北襄阳县，全名习家池，晋山简常来池上醉酒。杜甫《东屯茅屋》：“非寻载安道，似向习家池。”⑹钩辀：鹧鸪鸣声。韩愈《杏花》：“鹧鸪钩辀猿叫歇。”⑺虫虫：热气蒸腾貌。⑻邅：比喻处境不顺当。⑼望湖：费懋文号，明嘉靖时任临武知县。⑽迩：近。⑾规制：建筑规模；明器，祭器。
    【说明】本文参照《刘尧诲先生全集虚籁集》卷之三订正。

 徐霞客

　　初三日……饭于朱禾铺，是为兰山、临武分界。更一里，过永济桥，其水东流，过东山之麓，折而北以入岿水者。又南四里为江山岭，则南大龙之脊，而水分楚、粤矣。岭西十五里曰水头（即水头圩，武源乡政府所在地），《志》谓武水出西山下鸬鹚石，当即是处。过脊即循水东南，四里为东村。水由峡中南去，路东南逾岭，直上一里而遥，始及岭头，盖江山岭平而为之脊，此岭高而无关过脉也。下岭，路益开整，路旁乔松合抱夹立。三里，始行坞中⑵。其坞开洋成峒⑶，而四围山不甚高，东北惟东山最巍峻，西南则西山之分支南下，直抵苍梧，分粤之东西者也。三里，径坞出两石山之口，又复开洋成峒。又三里，复出两山口，又一里，乃达垫江铺（即靛江铺，花塘乡政府所在地）而止宿焉。南去临武尚十里。是日行六十里，既止而余体小恙。

　　初四日，予以夜卧发热，平明乃起。问知由垫江而东北十里，有龙洞甚奇，余所慕而至者，而不意即在此也。乃寄行囊于旅店，遂由小径东北行。四里，出大道，则临武北向桂阳州路也。遵行一里，有溪自北而南，盖发于东山之下者，名斜江。渡桥，即上捱冈岭。越岭，路转纯北，复从小径西北入山，共五里而抵石门蒋氏。有山兀立，蒋氏居后洞，在山半翠微间。洞门东南向，一入即见百柱千门，悬列其中，俯洼而下，则洞之外层也。从其左而上，穿列柱而入，众柱分列，复回环成洞，玲珑宛转，如曲房邃阁，列户分窗，无不透明聚隙，八窗掩映。从来所历诸洞⑷，有此屈折者，无此明爽，有此宏丽者，无此玲珑，即此已足压倒众奇矣。时蒋氏导者还取火炬，余独探奇先至，意炬而入处，当在下洞外层之后，故不趋彼而先趋此，及炬至，导者从左洞之后穿隙而入，即下石池中。其水澄澈不流，两崖俱穹壁列柱，而石脚汇水不漏，池中水深三四尺。中有石梗中卧水底，水浮其上仅尺许，践梗而行，褰裳可涉⑸。十步之外，卧梗又横若限⑹，限外池益大，水益深，水底白石龙一条，首顶横脊而尾拖池之中，鳞甲宛然。挨崖侧又前两三步，有圆石大如斗。萼插水中，不出水者又尺许，是为宝珠，紧傍龙侧，真睡龙颔下物也。珠之旁，又有一圆石大倍于珠，而中凹如臼，面与水平，色与珠共，是为珠盘，然与珠并列，未尝盛珠也。由此而前，水深五六尺，无梗，不可涉矣。西望水洞宏广，若五亩之池，四旁石崖巑岏参错，而下不泄水，真异境也。其西北似有隙更深，恨无仙槎一叶航之耳！还从旧路出，经左洞下，至洞回望洼洞外层，氤氲窈窕。乃令顾仆先随导者下山觅酒⑺，而独下洞底，环洞四旁，转出列柱之后。其洞果不深避，而芝田莲幄，琼窝宝柱，上下层列，崆峒杳渺，即无内二洞之奇，亦自成一天也，此洞品第，固当在月岩上⑻。探索久之，下山，而仆竟无觅酒处。遂遵旧路十里，还至垫江，炊饭而行，日已下舂⑼。五里，过五里排，已望见临武矣。又五里，入北门，其城上四围俱列屋如楼。入门即循城西行，过西门，门外有溪自北来，即江山岭之流水与水头合而下注者也。又循城南转而东过县前，又东入徐公生祠而宿⑽。祠尚未完，守祠二上人曰大愿、善岩⑾。是晚，予病寒未痊，乃减晚餐，市酒磨锭药饮之。

初五日，早，令顾仆炊姜汤一大碗，重被袭衣覆之⑿，汗大注，久之乃起，觉开爽矣。乃晨餐，出南门，渡石桥，桥下溪即从西门环至者。城外居民颇盛。南一里，过邝家居，又南二里，过迎榜桥，桥下水自西山来，北与南门溪合，过桥即为挂榜山，余初过之不觉也。从其南东上岭，逶迤而上者二里，下过一亭，又五里过深井坪，始见人家。又南二里，从路右下，是为凤头岩，即宋王淮锡称秀岩者⒀。洞门东北向，渡桥以入。出洞，下底，抵石溪，溪流自桥即伏石间，复透隙溁崖，破洞东入。此洞即王《记》所云：⒁“下渡溪水，其入无穷”处也。第王从上洞而下，此则水更由外崖入。余抵水洞口，深不能渡。闻随水入洞二丈，即见天光，五丈，即透壁出山之东。是山如天生桥，水达其下仅三五丈，往连州大道正度其上，但高广，度者不觉耳。予登巅东瞰，深壑下环，峡流东注。近俱峭石森立，灌莽翳之⒂，不特不能下，亦不能窥，所云“其入无穷”，殆臆说耳。还十里，下挂榜山南岭，仰见岭侧，洞口岈然，问樵者，曰：“洞入可通隔山。”急披襟东上，洞门圆亘，高五尺，直透而入者五丈，无曲折黑暗之苦。其底南伏而下，则卑而下洼，不能入矣。仍出，渡迎榜桥。回瞻挂榜处，石壁一帏，其色黄白杂而成章，若剖峰而平列者，但不方整，不似榜文耳。此山一枝俱石，自东北横亘西南，两头各起一峰。东北为挂榜，西南为岭头，而洞门介其中，为临武南案。西山支流经其下，北与南门水合，而绕挂榜北麓，东向而去。返过南门，见肆有戌肉⒃，乃沽而餐焉。晚宿生祠。

　　初六日，饭而行。出东门，五里，一山突于路北，武水亦北向至，路由山南水北转山嘴复东南去。路折而东北，一里，一路直北，乃桂阳间道；一歧东北，乃宜章道也。三里至阿皮洞（即乌溪洞），武溪复北折而来，经其东北去。水西有居民数家，从此渡桥东上牛庙岭，俱寂无村落矣。逾岭下四里，为川州水凉亭。又五里，升降山谷，为桐木郎桥⒄。桥下去水，自南而北，其发源当自秀岩穿穴之水也。桥东有古碑，大书飞白，为“广福桥”。其书甚遒劲，为宋桂阳军知临武县事曾希颜所书⒅。从此南而东上一岭，又东向循山半行五里，路忽四歧，乃不东而从北。下岭，又东从山坞行五里，为牛行（即油行村）。牛行人烟不多，散处山谷。盖大路从四歧直东，俱高岭无人，而此为小路，便于中火耳。由牛行又东，从小径登岭。逾而下，三里，为小源（即秀源），亦有村民数家。从此又东北逾二岭而下，共五里，为水下（即社下村）。遇一人，言“水下至凤集铺止三里，而岭荒多盗，必得送者乃可行。”余乃饭于水下村家，其人为我觅送者不得，遂东南一里，复南上小径，连逾二岭，则铺在山头矣。其铺正在岭侧脊，是为临武、宜章东西界，而铺亭颓落，寂无一家。乃东下岭，转而东北行。

 

【作者】徐霞客（１５８７—１６４１）：名弘祖，明代南直隶江阴人，是我国明代伟大的旅行家、地理学家、史学家、文学家。他游遍了全国名山大川，东边渡海到落迦山，西至云南腾冲西境，北抵盘山，南达广东罗浮山，明代的两京十三布政司，他仅四川未到，足迹遍及今天的１９个省市自治区。
    【注释】⑴临武三日游；自明崇祯十年（１６３７）农历四月初三日由兰山县来，从朱禾铺进入临武境，初六日由凤集铺去宜章境。⑵坞：四面高中间低的谷地。⑶垌：四围皆山，中间有平地。⑷从来所历诸洞：徐霞客到临武以前，已游历了江苏、淅江、福建、江西、安徽、山东、河北、山西、陕西、河南、湖北，以及湖南的衡、永两州，所历诸洞已不可胜数。⑸褰裳：揭起衣服。⑹限：像门槛样的东西。⑺顾仆：长年跟随徐霞客的仆人，姓顾。⑻月岩：在道州。徐霞客在游历九疑山玉琯岩后，把在永州所游的１２个岩洞排了个队，认为月岩当排第一。⑼日已下舂：古代习惯于煮饭时才舂米。日已下舂，是说已经到了做晚饭的时候。⑽徐公生祠：生祠：为活着的人所立的祠庙。徐公，即崇祯年间任临武县知县的徐开禧、徐霞客来时，徐开禧已升任翰林编修。⑾上人：和尚、尼姑的尊称。⑿袭衣：衣上加衣。⒀锡称：锡给名字，即王淮为秀岩易名事。⒁王《记》：即王淮的《秀岩易名记》。⒂灌莽：野生灌竹。⒃戌肉：狗肉，十二生肖中，狗属戌。⒄桐木郎桥：在同益钦家山村附近。⒅曾希颜；元代至元年间任桂阳路永直郎，学正。因过临武，住了下来，为东城曾氏祖先。并没任临武县知县，更不是宋代人。
    （说明：文中括弧内是今地名，校注者所加）

游  凤  岩  记

谭绍程

　　余览临武邑乘，胪列八景，而八景中，咸以凤岩为最。然所得耳食，未经目见也。越六月下浣日，而附近诸君有招饮招游之举，余始肩舆而往观焉。

　　其地距城隅十余里，借道于南。甫出郭，突有崭然而叠嶂者，其凤岩也。乃即而询之，则挂榜山也。从此直走官道，盖粤东带水俱以此处发迹，而道旁林木青葱，闻野店鸡声，又恍然云中世界也。

　　未几，越一陡岭之下，或开一大窝，窝可藏千人。一举头，而凤岩已在望矣。

　　夫凤岩，不假人力削成，以石为胎，以石为基，以石为楼阁台宇，以石为瓦角壁椽。其门宏敞壮丽，五色缤纷，譬诸九天阊阖，令瞻者心目俱眩。己而，沿一小径以直抵其麓，虽崎岖斜狭，幸攀援扶掖可登。旋一桥横于左畔，桥以仙名，亦出自有识见者所题。逾桥而上，则环而阶。阶以下第见江水澄泓，汇而为潭，潭则渊深莫测，并有虾、蟹、鲲、鲵环而绕之，亦浮沉而不显著。此则岩以外之大观也。

　　若夫岩以内，则千奇百怪，有不可指螺而计者。以言乎其堂奥也，则窔窈古扑⑴，不窄不逼，无一点尘污之染，而履之者坦坦然。至于四壁之参差，或青或黄，或紫或绿，浑无定色。总之，不经雕琢，不事垩涂，非居然一大厦之帡幪乎！试仰而睇其上，穹窿曲悬，匝以一片白云封锁其顶，招之不来，推之不去，亦差足供人把玩耳。而且石化为佛，观音大士有石像焉，修一龛以敬礼之。又竖一小庵，以供住持，风雨鸟鼠之惊，不胥泯乎！此则岩以内之大观也。

　　由是从左胁而升，有石径，仅可容足。蹲踞而上，得仙人床，面目手足，凿凿而不磨。返而沿级以登，又得仙人棋局焉。又搜拾精神，从一石窍以涉山巅，天光隐射，名曰：“玉镜”。更有莲花倒插，红白相杂，根抵直从岩顶，恐非濂溪⑵遗种所致。他若上下左右，美不胜收。其石之错落而斜欹者，莫不各自争雄。微窥远眺，有若石笋者，有若砥柱者，若飞鸿，若游龙者，其扣之有声，若钟，若磬、若笙、若锦瑟，若玉箫，皆铿锵而有可听；其望之而不畏者，若冰山，若雪洞，若云蒸雾变，若虎豹之窃踞，若旗帜之飘扬，亦赫奕而有可观。天下有错综变幻不可思议如此者乎？
　　是岩也，骚客游人，凡往来以恣其眺览者不乏。今虽古篆残碑，半湮灭于荒草青苔之下，余搜探旧迹，犹幸于蔡中郎得“无尽藏”之匾额焉；于米芾公得“秀岩”之品题焉；于丁邑侯得七言之律体焉⑶；于郑参军得古风之佳句焉⑷。且而木桥有记，石桥有记，修佛座有记，大都出自先朝名手。炳炳烺烺⑸，历千载而自不朽，壮哉！游也。余虽不能登高作赋，亦乌得不心旷而神怡也哉？

　　夫福地洞天，其昭垂于史册者，所在多有。然琼宫宝刹，鹫岭狮峰，未免以人力而胜天工，孰若斯岩之所恃者，又以众石而胜人力也乎？夫萃两间之灵气⑹，盘而为石，聚众石之精英，结而为岩，则是岩之坐镇，非石不久；岩之装点，匪石易磨，缘以石性刚烈，既不受人间尘坂，又不因世事屈伸，而亭亭然自耸于万崖之巅，而惜乎选胜探奇者之未尽过而留题耳。嗟乎？天台不遇刘、阮，赤壁不遇子瞻，亦乌能馨百世照耀千秋也耶，诸公闻余言而壮之，因书以为记云。

    【作者】谭昭程：新化人，清雍正七年（１７２９）任临武县训导。
    【注释】⑴窔（ｙａｏ）：幽深。⑵濂溪：宋周敦颐，作《爱莲说》。⑶丁邑侯：即丁胜及其《游秀岩作》。⑷郑参军：即郑琦及其《癸丑秋日游秀岩》。⑸炳炳烺烺：光明显赫，指文章的辞采声韵。⑹两间：天地之间。

雷尚白

县治北三十里，有龙洞，为临阳八景之一。

　　一日，友人邀余往游。距洞里许，有石山，南北相穿，俨若门焉。门之高约五六丈，宽如之，世称石门。当暑常有飞鼠⑴萃集门顶，如钟倒悬，投以小石，则群飞南北而出，其翼蔽天。不移时，而复聚如故。门中西壁一小孔，有泉出，其清冷冽冱⑵与他泉异。

　　出门而西上，行数百步，为蒋姓村庄。其后山有岩，窥之黝然黑，非发火照不能行。随火而进，有极宽平处，有极险仄处，有左右石壁斩然不可措足处。欹侧陂陀⑶，蹶⑷然欲踬，孱颜⑸合沓，塌乎若颓。予友方悄然欲反，从者曰：“将及矣。”行数武，豁然舒布，则洞在焉。

　　周缭十余丈，上下皆石，其平如砥，水深仅尺余，上常有水珠滴下，其声清越以长，良久乃止。然见涓涓之滴，不见混混之流，甚诧之。或曰：“石门西壁小孔之泉，即此洞水之潜滋而出者也。”洞水中有石龙，身长数丈，曲折如活龙，首尾俱潜。旁有石，如臼，臼侧有赤石，甚圆，人谓之龙珠，珠与龙不相离。游者手欲探珠，足踏龙，初视之，其色乌。迨趿踏相继⑹则水动埃去，龙白如雪，鳞甲鲜明。揭衣旁行，则水深过膝，清冷异常。已乃濯足登岸。火照明灭，波光潭沱⑺，一似龙身摇荡蜿蜒，有髯鬣⑻俱森，鳞甲交作，孥云躍雾，不可捉摸之势。游者咸凛然发竖，踉跄欲出，余亦惧残炬之为不继也，便扶向路⑼而出。

　　回视龙洞中，火烟旋绕，凝聚如云。然后叹昔人之所谓龙洞烟云者，不必求之绕树而生，触石而起，如洞外之真烟真云也。即此油然袅布⑽，如烧肺石⑾，如灿金枝，可以餍吾目矣。

　　洞之游，亭午而入，出则羲轮西转，以漏⑿计之，殆八刻有奇云。

　　【作者】见前。

　　【注释】⑴飞鼠：即蝙蝠。⑵冽冱（ｌｉè  ｈù）：寒冷。⑶陂陀（ｂēｉ  ｔｕó）：倾斜。⑷蹶（ｊｕê）然欲踬（ｚｈì）：颠扑得要跌倒。⑸孱颜：同巉岩，高峻。合沓：重叠。⑹趿踏相继：徐缓地不断地踩动。⑺潭沱：明净。⑻髯鬣（ｒáｎ  ｌｉè）胡须。⑼向路：原路。⑽袅布：缭绕飘动迷漫。⑾肺石：古时设于朝廷门外之石头，民有不平，得击石鸣冤。石赤色。⑿漏：古时计时器具，八刻：合四个小时。

李晋兴

　　黄门岩有柏子书屋，四面环以崇山，耸拔峻峭，隐然如城郭焉。中绕一溪如带，虢虢⑴有声，其源自华阴山，萦回曲折，夹两山以奔赴。其旁则为两峰，耦峙于书屋之前，昂首斜趾，蹲踞若相揖状，若门户然。从所耦窥其外，则邑城、居民、烟、树，阑珊入目，并韩张亭亦窿然在望。盖彭城之山，独缺其西，而山人补之以亭。吾书屋之所缺在东，而独无事于补者，此不仅藉韩张之亭适当吾缺已也。邑居烟树入目之外，有峰焉，弯如眉黛，青葱秀敞，不远不近，若即若离。有时闭吾柴关，可置为外翰⑵；有时开吾柴关，又可纳为内屏。溯溪流而上，则渐远渐幽，达于瑶岗，入于华阴，极于无人之境。不云而云，不雨而雨，其中鸟兽若鹿、兔、猿、猩，野牛、马、猪之类，无异家豢；即禹鼎⑶所铸，《山经》所载，奇诡幻怪，未经人见者；时有魑魅魍魉，白日出与人侣，人且狎焉，而不之怪，盖非复人间世矣。顺溪流而下，穿对峙之山，多巉石以激之，怒湍号叫，声闻里许，然后得平流，达于邑城。从武溪之上流纪之，则多骇目惊心；从武溪之下流纪之，又多习闻熟见，而吾于百千顷域内，之山、之水，方日费想象，日费推敲，尚不能形容，又何暇及于其余。

　　黄门岩书屋，辟于顷田中，先王父⑷琼芳公独力经营，寒暑几三易乃成。计斋舍三十六，每舍窗一，几一、榻一，多购图书于其中，恣学士涉猎。未数年，明末燹于兵戈⑸，今之创者非旧制也。

　　院内古柏二株，大合二抱⑹，夭矫离披，黛色参天，翠阴盈亩。虽盛暑当空，而凉风飒至，一披襟辄思卧，令人不作时代想。左隔溪为石壁，千仞峭立，不毛而赤，遥望丹朱满铺，若朝日射彩。下有澄潭，繁纹如绣，昌黎“绿净不可唾”句殆堪投赠。石机可垂纶⑺，澄流可操楫，清风明月，与客对酌于露白葭苍⑻，只愧乏苏长公⑼两赋。右山翠积欲雨，有白石层垒，横亘数丈，与赤石对照，赤竖而白横，赤若朱，而白如素，或似银榜高悬，俾赤壁不孤，亦颇合。

　　沿溪行，过石峡，有泉泻于石罅，袅袅然，下有石钵承之，满而注外，其钵之高下等人身⑽。故行道苦热者，可立饮以解。泉之上有谷，多菊花，开于三秋，凌霜灿烂，则是泉之灵，可知为延年甘液也。灵泉路绕巉崖，崖覆于上，苍藤古木，盘曲空际，外临溪，崖际瀑布，不时洒落，立者，满身濡湿，阴晴倏忽一变。过此则为拱立两峰：绕路之上为虞峰，峰顶有庙祀帝舜，舜庙尊居千仞，而峰于余书屋，则峙侧矣；绕溪之上，为牛冈⑾，殆就形名之，而余则谓如虎、如狮，其形魁庞而蹲踞，其张口若吞若噬，其颔下，怪石嶙峋，倒垂石壁，若系铃铎缨络者然。崖产白石，击之纵横解，即方解石也。武溪自华阴山奔赴至此，受束缚，又多巉石激之，怒湍盘旋难下。从此登峰造极，则披薰风，戴卿云，虽山蒙茸险峻，然望帝居咫尺，万象森罗，欣然贾勇⑿。左则城郭、市村，烟火迷离在望。右盼高岭嵯峨，山涧回向，千盘万曲，村居杂出，若远若近。前招华阴爽气，三峰耸于云汉。后览东山，而龙洞烟云，如结桂岭，光藻夺目。庙前一石，盈数丈，斜倚欲坠，上有巨灵痕。相传帝南巡驻此，奏韶东，山神震动，石将圮，有巨人以掌承之，得不坠，至今掌迹宛然。下为资福古刹。舜峰有石，垒垒如雪霜，可照树木人物，或即雪霜凝耳。帝服冕旒藻裳，恭己南面之化如生。庙侧有古寨，雉墉门闉井然，或曰：“此古昔居民，避乱所筑。”以山之四面峻绝，易守难攻。而余谓是当年南巡驻师遗址。亦想当然耳。由此返行，一带平冈，俯视书屋，如入幽洞中，从险处可言旋。倘乘兴而前，跨岩穴仙履之上，风云变幻，飞鸟回翔，如置身弱水三山，飘渺无际，峛崺⒀之尽。伛偻以下，有小涧流，横出与武水合，曰：“塘头冲”。冲尽有山，曰：“飞仙畔”。众口指称，意即穿铁履者之冲举处乎？怅意久之，为褰裳涉溪，石山陡峻峭立，并石揖，若左右手。后有岩，若张口，武水环抱，亦如环抱书屋者之如带焉。冲内涧水觌面入怀。纵观左山，临溪上，峭壁侧立千仞，苍翠满铺，敞若屏障。高不可攀者，则铁履双置小石穴中，俨铁炼织成，岁久锈黄，但不知飞仙委蜕⒁于何王之代，殆可望而不可即焉。其山半，开门户者四五，下有石磴，攀援以登，至堪容足处，由左跃过入内，敞地劈大罅，日光明照，可盘坐畅饮。石壁上小座，昔有小布袋金身⒂飞栖于此。其右不能飞越，亦曾见有健足冒险攀过者。入一门，稍远，又立一门。复返，中之所有，惟入者领略已。又两户平开，亦可入此出彼，高数十丈，未易攀跻，其敞开平地者，若厅，厅后有室，室后有楼并石阶，可登厅。内有神，某年春涨，神泛洪涛中，遂栖止岩内，居民奉祀届今，遐迩有祷辄验，酬赛者，舆以往返，神亦钟山川之灵，以显佑助也耶。山壁怪石嵯峨，奇花异草，丹垩错杂，皆不可名言，令米颠⒃见之，不止拜石而已矣。

　　渡板桥，彳亍以归，听书屋弦诵声，若发金石，无非乐境。

　　吁？山川之灵异，自天地开辟而已。然罕有识者，犹士之怀瑾握瑜，未遇知己，徒抱璞以泣耳。名之成也，岂偶然哉！

    【作者】见前。
    【注释】⑴虢虢（ｇｕó ｇｕó）：水流声。⑵翰：柱子。⑶禹鼎：相传禹受舜禅让后，即采金铸成九鼎，上绘九州之山川形势，物产。⑷王父：即祖父。⑸燹：为战所焚毁。⑹二抱：两人合抱。⑺垂纶：垂钓。⑻露白葭苍：《诗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⑼苏长公：即苏轼。⑽等人身：差不多与人身体一样高。⑾牛冈：即尧冈岭。⑿贾勇：说有余勇以待售。⒀峛崺：曲折绵延。⒁委蜕：本为虫类蛹化所解脱的外衣，后也指死亡。⒂布袋金身：指弥勒佛。⒃米颠：即米芾。

陈贵科

　 邑自楚省而论，则为极僻；自粤省而论，则为极冲。一路至桂阳州，一路至蓝山县，一路径通广东连州，一路由宜章通广东韶州、江西赣州等府，一路径由宁远通广西兴安、富州等县。其冲僻可知也。

　　县虽全设，缘为边属，日惟催比钱粮、完缴公案，可无别事，其繁简可知也。

　　县多山谷，不通河道。赋役繁多，田地瘦薄。春雨淋漓，颇似饶洽。夏日炎丞，辄易干涸，耕绩所得，仅免饥寒，别无羡余⑴市之他方。因此逃散，洗淘锡铅为业。如祁阳管、杨二岩，辄三千余人。虽经单骑招回，安插已定。而远年逃亡各县未回者，不敢谓其必无。其疲惫沃饶可知也。

  本县人文奋起，表式闾里者固多，而民倍愚顽，负固⑵山林者亦不少。钱粮倩之保歇，小事饰以重情，有诡名潜迹，使被告系累倾疲，而彼且安坐旁观者；有私和闪躲，使官司交关挨捕，而彼且改名别诉者。其刁悍淳朴可知也。

　　本县禾仓堡议改佐贰⑶，田心堡议委千兵；有两路口巡司镇于中，有牛桥巡司援于外。军兵则有襄阳哨、德安哨，而统以指挥；民兵则有太平营，教场营，而总之巡捕。城则护以官山，池则环以武水。且东连宜章莽山洞，南连连州板寮洞，西连蓝山竹山洞，西南通广东大罗山洞。古称四面受敌之地，有以哉。然宜章有黄沙、笆篱、栗源三堡，蓝山有宁溪所，桂阳有桂阳所，虽非本县统属，原昔人立险之意，无非犬牙错剔之形。其盗贼奸宄可知也。

　　夫其冲如此，其简如此，其疲惫如此，其刁悍如此，其盗贼奸宄如此，治理难易可知矣。

　　览图兴慨，宁能恝然⑷。因其冲也，而宽夫马，以节其劳。因其简也，而宽文移，以节其费。因其疲惫也，而宽逋负，以节其财。因其刁悍也，而矜愚顽，以省勾摄。因其盗贼奸宄之多也，而严救援之令。因其治理之难而匪易也，而需之岁月，以无求近功。边邑生灵，其有赖乎！其有赖乎！

      【作者】陈贵科；广西人，明万历八（１５８０）年任临武知县，有政绩。
    【注释】⑴羡余：多余的货物。⑵负固：依恃地势险固，而与官军对抗。⑶佐贰：原指副职官员，这里指禾仓堡议改设嘉禾县。⑷恝然：恝读（ｊｉａ），无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