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松王·银杉王·
华南虎幼仔
莽山——郴州——桂东
（1995年12月13日）
我的第五个采访目标：仍属郴州市管辖的桂东县境内的八面山自然保护区。今天仍是凌晨1时起写稿，5时睡一小会儿，5时半又写，直到8时，莽山日记全部写完。
9时由莽山出发，老陈和司机小成送我。到达107国道，又目睹繁忙的交通景象。不用看别的，只看来往车辆后面的牌照，就知道广东在全国经济中的重要地位。大约10分钟左右，我在107国道上就依次看到了下列省份的长途大型货车：河北、山西、辽宁、天津、四川、浙江、宁夏、青海、陕西、河南、江西、山东、福建。我敢肯定这不会是一份完全的单子。当然，湖南的车子最多，其他省份的，许多在两辆以上。从这种长途万里奔广东的情景，可想而知它对广东经济的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它当然是铁路、航空运输的一种补充，但这种补充看来规模竟也不小。
车过宜章县城，已是中午 12时。不久， 107国道左侧有一指示牌：邓中夏故居。逝世多年的革命烈士、工人运动领袖邓中夏，是宜章人。
到达郴州，已是下午1时。本来，由莽山到八面山然保护区，不必经过郴州，但老陈说郴州电视台方面一定要我到郴州谈几句对莽山保护区的印象，我推辞再三，仍是不允，只好应邀前往。在电视台专题部办公桌上，看到近日的《湖南日报》刊登一条消息，说“三来一补”由广东推进到湖南，第一个受益的城市当然是郴州。古老的郴州现在已经开始繁荣，用中饭时，遇到一位旅居加拿大的华人，祖籍广东，他主动同我招呼，说是从张家界我们曾同乘一列车，同在一个软席卧铺车厢来郴州的，所以认得我。他对郴州的繁荣抱十分乐观的态度，说只要给政策，郴州的发展可以赶上深圳。此人颇健谈，他说的郴州经济肯定会有发展，当然是对的。
3时半，我们离开郴州向东，朝着桂东跑来。在资兴县境内，见绿绿的东江水库。湖南也有东江，在它的东南部，向北入洞庭湖而后入长江的。东江水库上，有很多汽船。5时，公路旁一古树吸引我，我请小成停车，走到古树下。让我惊喜的是，这株巨大的樟木主干半边已朽，形成一个极大的树洞，而竟然绿叶青枝，繁茂依旧。老陈量它的胸径，竟是2．4米。这样的古樟，我在南方许多省份都见过，但在湖南看到的这是第一株大樟木。
我们在公路旁观察此树，几位过路的农妇女停下来看，其中一位名叫廖兰香的39岁的妇女，向我们提供情况说，附近的天塘村有一株大银杏，比这株樟木大一倍。我们请她上车领我们去看。真的不远，下公路，穿过一大片橙林，又过一座不大的山口，只2公里远，就看到这株古老的银杏，测量的结果，胸径1．8米，比廖兰香说的小多了。但廖兰香补充了一个材料：这株古树原来还有一半，已成空洞，在洞中放一张床，可以睡3个人。遗憾的是，这一半已经完全枯死而被清理掉，经她这样一说，我也能体会出这的确是一株罕见的古树。
资兴还有一条新闻，是我从《湖南日报》上看到的：中南林学院同资兴县林业局合作，在3600亩土地上进行了很有意义的引进按树抗寒品种的试验，结果发现在抗寒的按树品种中，有一些适合于湖南中部以南丘同区的小地形发展。枝树是优良的热带速生树种，引进我国热带、南亚热带地区已有多年；按树继续北上进入湘南，当然会对湘南林业产生积极影响。
出资兴，入桂东境，已是罗霄山脉的西南部。山路弯弯曲曲，又是月黑天，车速不快，晚上8时半，才赶到桂东县林业局。马副局长领我们到县林业集团公司主办的林业大厦用晚饭。黄局长，邓、马二位副局长，还有主管林业的李副局长，都来看望我们，给我们敬酒，一片热忱。从他们提供的情况中，我了解到桂东县只有16万人口，却拥有170亩林地，是个林业县。全县范围内森林覆盖率达65％，不算低，对木材和竹子的深加工正在积极开展，特别是十几万亩捕竹，从竹笋开始，已形成系列性加工的格局，其中用桶竹制成的建筑材料销路最广。
我们住在林业大厦的428号房间。已是夜里10一11时，仍有热水可以洗澡，这一条我万万没有想到。

桂东城——八面山
（199年12月 14日）
今天7时起床，信步漫游，看桂东市容。走几条街道，见两旁行道树都是常绿树，且有大段的荷花玉兰，让人高兴。新建的大楼不少，多为5—6层，也有7层的。早点铺很多，大部分已开门营业。县城当中，。有一条清清的河流，名曰沤江，向南流去，汇入东江，然后向北，属长江水系。沤江之上，有三座大桥把县城两面连成一体。回到林业大厦，登6楼顶向四周望去，桂东城全部景观尽收眼底。在楼顶做操，感到空气极为清新。
早饭后，林业局资源站的助理工程师谢庆凯陪同我们参观访问。老陈、小成今天要送我到八面山保护区，明天返回莽山。
我们在县城首先参观工农红军在桂东活动纪念馆。进门就看到毛泽东青年时代头戴红军帽的一尊塑像立在院内。塑像北面，是著名的唐家大屋，一幢湖南民宅。1928年，由于中共湖南省委的错误决定，井冈山红军很大一部分进军湘南，攻打郴州失败。毛泽东率领红军由井冈山来桂东迎接红军大队重上井冈山。8月28日，两支部队汇合，在唐家大屋举行了前委扩大会议，总结这次失败的教训，并且决议重返井冈山，使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得到恢复和巩固。这段历史，实在是对人很有启发。1927年南昌八一起义失败了，当时革命力量并不强大，为什么第二年又打郴州，这岂不是有点儿开玩笑。可是有什么办法，打郴州的决策是省委做出的。这样错误的“左”倾冒险的决定，在我们党的历史上“左”倾错误路线占统治时期实在是太多了。不是这个“左”字，中国革命的面目早已不是今天的样子。
走进纪念馆，几十年前的桂东又出现在眼前。1928年3月底到4月初，毛泽东率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由井冈山来桂东，发现群众千方百计地避开军队，认为必须给群众一个全新的印象，于是在沙田镇向部队宣布“三项纪律，六项注意”。三项纪律是：行动听指挥；不拿工人农民一点东西；打土豪要归公。六项注意是：上门板；捆稻草（按：这两条是指，在农民的门板上或在地上铺稻草睡觉以后，要把门板上好，把稻草捆起来）；说话和气；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我是原文抄录下来的。我想，这些就是对于人民军队的最基本的要求。不做到这些，还算什么人民的军队？！
1929—1932年，彭德怀率领的红五军，多次来桂东活动。
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任粥时、王震在桂东誓师西征。
所有这些在中国历史上创造了伟大业绩的人们，都已经离开我们而去，我这里要介绍一位国人知之不多的早逝的先烈，他叫陈奇。当年，桂东人民中流传着一句话：“朱德、毛泽东，陈奇打先锋”，这位先锋是桂东城郊草堂村人。陈奇1924年加入共产党，从任桂东县支部书记起，最后担任工农红军第15军政委，1932年牺牲在河南的时候，年仅28岁。在陈奇烈士遗像面前，我默哀很久。我不知道现在大搞腐败的那些人，还记不记得这些在我们新中国诞生之前就已经长眠地下的先烈！
走出纪念馆，向四周望去，但见西北山岭高处有一巨大树冠。小谢说，那是桂东著名的风景之一“凤岭古松”，在县政府大院后面。我们把车子开进了县政府大院内，步行出后门，来看古松。呀，它不是一株，竟是并立的两株高极了的又非常漂亮的马尾松，站立在一道不高的山岭上。我们走到树下测量，两树胸径都在1．l米以上，北面一株略粗。这是我在湖南到现在为止看到的两株最大的马尾松。它们的树高目测约在40—45米之间。而让我们更感兴奋的是，在两株美丽的马尾松大树之北约50米，岭上竟站立着三株高大的红豆杉，那最大的一株胸径竟有豆．2米，高约30米，它是我在湖南看到的红豆杉中最大的一株，我心目中的湖南红豆杉王。
之后，我们乘车离开桂东县城向南跑来。我同小谢在车上交谈，得知他1987年毕业于浙江林学院，在桂东工作已有8年。他对县里的情况比较熟悉。
我问公路两旁的马尾松林是天然林还是人工林，小谢说那是飞机播种的。这片林子共有6万亩，属于侃大乡林场。这个林场是由县林业局与侃大乡合办的，林业局出资金、技术，乡里出土地，利润分成。这种形式在桂东相当普遍。
我问：这样的马尾松纯林会不会发生虫灾？小谢说，桂东山体高大，昼夜温差大，害虫繁殖比较困难，只能自生自灭，所以不会造成灾害。老陈补充说，可能还有天敌的作用。
说起桂东的野生动物，小树说这里有马鹿、水鹿、短尾猴、黄腹角雉、红腹角雉。两种角雉估计至少上万只，红腹角雉比黄腹角雉多些。接着，他讲起一个鸟类保护的故事：
桂东县东部山区，有一座山岭人称鸟岭。每年秋季，南下的鸟儿由鸟岭飞过，继续向南飞。当地农民长期以来有捕鸟的习惯。在这座山岭上布下一张网，夜间在网前放一堆火，就会有成百成干的鸟儿在火光招引下投入网内。这种鸟网究竟有多少，无法统计。1995年，一位旅居台湾的同胞回乡探亲，家乡人招待他吃乌干。这位台湾同胞把乌干寄给湖南省政府的有关部门，说鸟类在国际上受到保护，中国也在保护鸟类方面做了许多事，可我的家乡人还在打鸟。他呼吁尽快制止这种现象。于是，由省到市到县，各级政府负责人，都被这封信所惊醒，采取了有力措施，制止了这种不文明的社会行为。
又向前，出现了大面积的封山育林区。封山育林的效果好，森林郁闭较快，对水土流失起了控制作用，稍加抚育间伐，就可以收到既能促进林木生长，又能取得一部分木材这两种经济效益。小谢说，全县封山育林面积现有80万亩。
到达新坊乡，小谢找到乡办林场吴金明场长领我们去看红军树。路上，吴场长告诉我们，乡办林场有3．8万亩林地， 2／3为人工林，年产值 10O万元，利税 SO万元。车子翻过一座山，来到龙溪村，东面山坡上，矗立着几株高大的树木。这几株大树东面不远，就是那株有名的“红军树”：那是一根巨大的樟木，主干下部有一个两米高、内径1．4米的空洞，而且早已穿透。不知是谁在洞内失火，樟木被火烧的痕迹犹新。这样一个大洞，又加上火烧，“红军树”反而枝繁叶茂，十分健壮。它高达十七八米，胸径将近2米。
龙溪人中对这株“红军树”有两种传说，一是说国民党反动军队进攻的时候，毛泽东曾隐身材洞，得以脱险；另一说毛躲洞内，后来知道是朱德的队伍来了，才走出洞来同朱德会面。两种说法似都不十分准确。
在“红军树”南面约20O米处，溪流边上矗立着一株高大的马尾松。远看，似并不出众，而当我们来到树下，“真正的马尾松王在这里！”大家一齐欢呼起来。我走遍南方马尾松分布区，到处找马尾松王，也曾看到几株大马尾松，一次次地感到兴奋不已；然而，我见过的大马尾松在这株面前，都显然是儿孙之辈。它的主干2米以下，已被人割挖松脂时削去好几圈，以至于它最粗的部位在2—3米之间。老陈和小谢由附近农民家借来两只木梯登高量它的两米以上的直径，结果竟是2．5米以上。在我看来，它是无可争议的马尾松王。广西有一株大马尾松，胸径2米，同眼前这株相比，只能屈居第二了。当然，论高度，张家界有一株64米以上的大马尾松，而龙溪这株目测高度在4O—45米之间，不及张家界那株，怎么办呢？只好是桂平龙溪和张家界两株并列为马尾松王了。
这株马尾松王，当然也可能不是最后的，然而它给我的印象却强烈到无法忘怀。它全身紫红色，裂纹把它的皮肤划分成许多块鱼鳞状；呀，鱼鳞之大是我看到过的那些大马尾松所无法比的，要多少吨重的大鱼才会有这样大块的鱼鳞呢！主干下部被割细，不但没有降低它的凛凛神威，相反在主干被宰割到如此严重的条件下，它竟然长成这样的大树王，只能让人对它的超乎寻常的拼搏精神和战胜邪恶的无比力量感到万分的钦佩。你想一下就会知道，如果你的躯体被削去那么大的一块，你恐怕活下来的可能都很少，更何况顶天立地成为树中之王呢！
我们最后目测它的高度，几个人认为约在45米上下。
我们在新坊乡政府所在地吃午饭，之后，下午工时15分继续南来，2时10分，到达沙田镇“万寿宫”。沙田镇为桂东第一大镇，离江西南部很近，历史上常有赣南商人来沙田作生意，“万寿宫”就是他们修建的“江西会馆”。1928年3月，毛泽东率领红军离井冈山来桂东，就住在会馆内。朱德、陈毅率部到这里同毛泽东会合。会馆外面有一戏台，1928年，毛泽东、朱德多次在戏台上发表演说。就是在这里，毛泽东制定了“三项纪律，六项注意”这个极为重要的文件。他在离会馆几百米外的一个丘冈上向工农革命军宣读了这个文件。我
们步行到那个地方去看，人们说，6O多年前毛泽东宣布这个文件时，这里是一片田野，如今，它已被众多的建筑物所包围，仅剩下一小块台地了。平台上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毛主席宣布‘三项纪律，六项注意’旧址”几个大字。这个旧址有重要的意义，它让人们记住，
共产党创建人民军队是由这里开始同人民形成血肉联系，从而不断地取得战争胜利的。
2时45分，我们离开沙田，向北面返回了好大一段，下公路向西奔来，4时零5分，到达宋坪林场。林场张书记和八面山分场车场长接待我们。八面山分场又是八面山自然保护区，李场长兼保护区管理所所长，他叫李珍如，46岁。
晚上8时，李所长说他们有一辆大车回八面山，我和小谢一起同来，老陈、小成则留在宋坪，明早返回再山。苍茫夜色中，车子向北驶来，9时稍过，八面山＠护区管理所到了。同李珍如所长商量的结果，15日登山看银杉．回日看华南虎活动的痕迹。17日他们送我去桃源洞自然保护区。
这里一切条件比我想象的好，电灯整夜通明，不用点蜡烛；被褥很干净，开水很充足。

小桃家探银杉王
（1995年12月15日）
凌晨 1时不到，就起床写稿，至 5时50分，又睡，7时又起。
早饭前，李珍如所长拿来一本关于八大公山保护区的综合考察报告，1985年省林业厅森林保护局编印的。共有12篇文章，对1984年10月大专院校和科研生产部门32位专业技术人员的综合考察成果做了总结、阐述。在县城就听说有这份重要的文献资料，今天才看到。我抓紧时间阅读起来。
这本大书告诉我，八面山自然保护区地处罗霄山脉中南段，1984年正式建立。现有林地8万亩，其中核心区卫万亩。保护区内有两个村庄，由保护区代管。据初步统计，八面山有高等植物1182种，属于国家重点保护的有24种。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发现的银杉，它的胸径竟有1．34米，树高24米。这个数字大大高出广西大瑶山银杉王的数字。看到这里，我简直就像是到了这株银杉王的树下。各种资源植物600余种，包括优良的用材树种、油料植物、淀粉植物、纤维植物。另有药用植物67O种左右，观赏植物275种。动物方面，国家重
点保护的有15种之多，其中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我国特产的华南虎，还有数量较多的水鹿等等。
正在阅读当中，所长和生产技术股长李定成来坐。李定成告诉我，经过多年的调查，八面山上优良用材树种已达到584种，包括几百亩的南方铁杉，百亩左右的毛红椿，几十亩穗花杉等等。其中毛红椿被称作“中国桃花心木”，价值极高。
我们9时20分步行出发，从一条沟谷北上。沟谷底部一条山溪奔流着，欢叫着，水量很大。我问李所长，八面山中溪流纵横，为什么不发展小水电？他的回答是：没有资金。我注意到这里有大面积的人工杉木林，所长说共8300亩，盖满了一面面的山坡，它们是70年
代末和SO年初营造的，早已进入间伐期，每年间伐收人在ZO万元左右，是林场和保护区的主要经济来源。
我们走的山路并不陡，其中也有一段段的平路，但上坡路居多。几个青年人尚好，我却大汗直冒，不久就脱掉一件毛衣，但仍是汗流不止。林场所在地海拔1050米，我们要翻过的山头是海拔170o米以上，就是说要攀登70O米。这在我的爬山经历中并不多见，但我相信我会爬过去的。
在杉木人工林中，我们边走边谈。我还是关心这种纯林会不会发生虫灾，李所长说这里吃虫的鸟儿多。考察报告中的材料告诉我，八面山上天敌昆虫有百余种，著名的灭虫大将艳红猎傍山上极多。益鸟也有十几种，它们都以害虫为主食。因此，八面山的森林从未发生过虫灾。危害马尾松的松毛虫，八面山上极少；危害杉木林的杉天牛，几次调查中都没有采到标本。小谢也说，整个桂东县虫灾情况不严重，因为害虫的天敌多。例如有一个林场发现好多松毛虫，在那里放了些寄生蜂就解决了问题；那寄生蜂好历害，专门寄生在松毛虫体内，把松毛虫吃掉。说到间伐，他们说是完全必需的，我也看到了经过间伐的杉木人工林，由于有了必要的空间，长势颇好。间伐有三原则：间小留大，间劣留优，间密留疏。也就是把不利因素去掉，让杉木林尽快地成长起来。
和我们一起来的小谢是林场和保护区的医生，他毕业于郴州卫生学校，今年刚刚ZO几岁。他想到山上采集中草药。谁知，不但小谢对中草药了解较多，李所长也知道不少。他弯腰从地面上拔起一株小草，告诉我它叫犁头草；我看了一下那叶片形状真的像犁头。这种小草能治疗无名肿毒。
我们到达山间一座护林站，房门锁着，护林员已外出巡逻。据李所长介绍，整个护区有护林员25人，实行分片负责的制度。这些护林员整天在自己负责的区域内巡逻，工作十分辛苦。
11时，杉木人工林已过，山坡上出现大面积的马尾松，是前些年飞机播种的。 11时25分，我们在一条溪流边休息。我问所长，由场部到前面的桃源站多少公里？他说15公里；又问，由桃源站到银杉群落多远？他说约7公里。我又问，能看到那株最大的银杉王么？他说至少还得明天再停留一天，我说，咱们一到桃源，吃过中午饭就出发；他说那也要天黑才能回。
我们继续向高处爬，所长不断地给我介绍一些有意思的材料。一会儿，他指着一株大树对我说，这是山挑花，只开花不结桃子的。它的花期在冬季，由旧历11月开始，整整冬天三个月都在开，一直开到第二年旧历正月。这对我来说可真是一件新闻，冬季开的桃花我没
有见过。可能这地方叫桃源，就是因为冬季山上开遍山桃花吧！
海拔1500米以上，是高山草原区。此时，山上的草虽已大部枯干，却还相当完好地覆盖着地面。所长扒开枯草让我看，高草下面有几种矮草仍是绿意极浓。山上的草场至少有3O00亩面积，所长说将要在草场上饲养羊群。
穿过高草覆盖的山顶丘陵区，中午 12时30分，我们到达海拔1700米的山梁上，结束了几个钟头的攀登。然后，带着一身身大汗走在下坡的路上，向下约百米，进入了保护区的核心区。
下午1时45分，我们到达一道河谷左岸高处的桃源理站。这时，我们已经走了4个多小时的山路。我看了一下同来的小谢、所长和医生，都累了。我怕他们年青人累坏了身体，就同他们商量，等一会儿吃完饭，累了的同志留下，请郭站长领我去看银杉。谁知，我这一说反而起了激将的作用，几个青年人都要去，说你老头可以上，我们当然更要上啦。
我们很快地吃过中饭，然后上路。我看了表，2时40分。队伍中增加两位成员：桃源管理站郭垂忠站长，40岁，在这里工作10多年，当然参加过综合考察；桃源站工作人员、中专毕业生钟稳根，20岁，他亲眼看到过华南虎，明天他和我一起去看华南虎的活动痕迹。
在出发前请主人给我一桶热水烫脚，把上午爬山的疲劳驱散了许多，精神又焕发起来。
我们最初是在河谷的东岸朝北走。两岸的几千亩竹林使我感受到了一种宁静与雅致。不久，爬过了一大段乱石堆，出了一身大汗。后来，又在陡峭的山壁下接连走过四道用杉木棍搭成的便桥，险境丛生。进入常绿阔叶林内，让我感到大树林立，不知道该看那一株好，而且总想请小谢帮忙量一量它们的胸径，直到所长说要赶快向前走，否则天快黑，回来困难。过我还是看到了一种有趣的现象，即大树的趋水性：两株大樟木，把长达20米上下的几个大枝条，弯弯曲曲地而又坚决地伸向溪流上一座深潭的上空。植物的向阳性我看到无数次，而趋水性则看到不多，今天的场面给我印象极深。
八面山林中同样存在着树木相爱的佳话。我看到一株秀丽的青冈木在7米高处伸出两臂把一株高大的储树抱在了怀里。又向前，一株毛竹、一株杉木，绿女红男，紧紧地抱在一起。我只是匆匆的记了几笔，就忙着继续赶路。
下午的路，大部分是平路和坡度很小的路，在我并不吃力，但因已连续爬山好长时间，上坡比较困难。但山路并不因为我已劳累而改变它的坡度。是的，要爬坡了，我的汗出得更多了。有一面坡只几十米长，汗流了一阵，喝了好多水，准备再流大汗。可喜的是，爬坡很
快结束，平路出现，我不再感到困难了。
最后，两里路长的一面大坡，对我简直是严重的考验。我至少休息十次以上，才通过这面大坡。而且，小钟帮助在挎包里装着的那瓶山泉水此时早已喝光，大汗直冒；急需水分补充，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这面大坡上没有一条溪流。爬一段，休息一两分钟；再爬、再休息。我记起80年代初爬天山看雪莲时的情形，今天的好处是，此处海拔只有一千几百米，并不缺氧，所以不存在呼吸困难。
5时10分，在千难万险以后，我终于到达了一条山梁的顶部；小谢说，前面一路下坡，离银杉群落不远了。
我们很快到达一条溪流边，用那只罐头瓶子装满了溪水，一下子喝了多半瓶。没有几个小时之内一直流着大汗这种经历，便没办法体会这大半瓶水怎么会这么快地灌到肚子里去。
此地名叫小桃察。银杉群落在这条溪流的上部，但没有直达的路；我们涉过溪流，转了一个大圈圈，又回到溪流的这面，进行最后的一段艰难到极点的攀登。完全是四肢落地往上爬，还要扒着地面上岩石的突出部分和一些扎根扎得牢的小树。终于，我们看到了银杉群落，我看了看表，已是5时40分。太阳早已躲进西方山后，留下的余辉尚未退尽，人的视力还有用武之地。手持卷尺的小谢，量了这个群落中比较大的两株银杉，结果它们的胸径一株52厘米，另一株53厘米。这里的银杉混生在针阔混交林中，但它们显得极为出众：一是高大，二是圆满通直。
这里是八面山深处的第2个银杉群落，有银杉112株。八面山保护区共有3个银杉群落，大约360多株。我问，林下小苗多少？回答不少，但并未统计在内。小苗多，说明银杉具有较好的天然更新的能力。5时55分，大家在山坡上唯一的一小块平地上坐下来休息。我们遇到一个难题：到达第3个群落，还有一个小时的山路，比这段还难走。到那里可以看到银杉王，那株胸径正．34米的地球上独一无二的大银杉，我对它向往了20多天，可现在天色已晚，怎么去？月黑天，这种山路是没办法走的。大家都在等待我表示意见，因为是我要看
银杉王的。我这时后悔极了，主要是我确切地知道银杉王有多大是在看到考察报告之后，并且没有详细询问路程有多远；如果我事先把情况了解清楚，我就会坚持提前在7时吃饭，7时半出发，那么看到银杉王是没有问题的。现在，我无论如何不能让大家同我一起深夜探访银杉王，这个代价太大。这时，郭垂忠站长说，那银杉王是他参加测量过的，不但有一株胸径1．3米以上的，还有一株高36米的。大银杉是两株，不是一株。他提供的材料是确切的很有价值的。我认为，这两株可以并列为银杉王。亲自参加者提供的材料是可以完全相信的。我说，既然没办法继续前进，我们收兵回营吧。能办到的事我们不办是不对的；经过努力也没办法办得到的事，只有不办。
我们下午6时开始往回走。几只手电筒照着路，人们一步步地走着。下山的路当然比较快，但我已经走了将近一天，生命的规律说，老兄，你累了。我走得很慢，并且继续冒着汗，不断地喝水。路上休息了几次，还是汗流不止。只是快到桃源站的时候，一股南风吹来，才
觉得略有凉意。回到桃源站，已是9时1刻。从上午9时20分出发到现在，整整12个小时，我坐在那里，并不感到饿，而只是口渴。晚餐同样比较丰盛，但我已无力进食，只是喝了几碗糯米酒，吃了几口青菜。
郭站长给我打了一桶很热的水，引我到楼下浴室洗澡。我一脱衣服，才发现两腿根部内侧竟被磨掉了一层皮，水淋在上面感到疼痛。这是我爬山经历中唯一的一次外伤。好在有小谢医生，他为我在掉皮处洒了些药粉，我很快就入睡了

喷望塔下探虎踪
（1995年12月 16日）

昨夜睡下大约已是11时左右，今天凌晨4时半起来，点燃两支蜡烛开始写稿。说来似乎有些奇怪，桃源的海拔高度也有100o米左右，而且在凌晨时分，却没有一点点寒意。6时1刻，我到楼下厕所去，出乎意外
地发现天色竟已大亮。又过一会儿，天又降下小雨来。12月中旬，这里还在降雨，引起我的兴趣。我又翻开那本考察报告，查阅气象水文资料。从报告中我得知，八面山冬季雨季很长，但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秋温高于春温，这就是为什么初冬季节北方已冰雪纷飞，而这里却并无寒意的原因。八面山纬度较低，距海洋不远，气来源丰富，年降水量高达1760毫米左右。降水量最少的12月也有SG毫米。这就是八面山的溪流水量如此充足的原因。
我继续翻考察报告，看动物方面的资料。我看到，八面山上水鹿不少。昨晚回来路上，郭站长在山坡上听到木鹿走动的声音，它们从山坡上到谷底溪流边去喝水。可我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见。因为溪流很多，水鹿经常在夜间到溪边喝水，还吃稻田里的稻谷和稻秧。水鹿经常采取成对和两大一小的活动方式，有时也成群，他看到过一群七八只；也有单只活动的情况。十多年来保护的结果，水鹿的数量显然有所增加。在管理站，我问几位工作人员和来这里闲坐聊天的农民，他们都说经常看到水鹿。这里的农民已经感到头疼，因为水稻灌浆，预示着丰收在望的季节，水鹿最喜欢来吃稻谷。李所长要我带一个意见到省林业厅森保局，请他们解决赔偿农民损失的问题。
10时55分，我还在继续阅读报告，李所长推门进来，说气象预报说半小时以后天晴。他刚讲完，天空突然大亮，雨停了。我想，真乃天助我也。
11时25分，太阳从东方出来。李所长要给护林员们开会，只好等他的会开完才走。我一早起来就找的小钟，这时也跟护林员一起听所长讲话。我招手请他出来，跟我谈谈看到华南虎的经过。今天早晨起来，他带谢医生到下面他家给他父亲看眼病，好长时间没上来。我问郭垂忠站长：有哪些人看到过华南虎？他说，这里的许多人都听到过虎啸，或者看到过虎的活动痕迹，例如他就3次听到附近山头上的虎啸声，但近年来直接看到过华南虎的，只有钟稳根一个人。
我和小钟找到一个没有人的房间，请他谈谈看到华南虎的情景。他记忆力惊人的准确而细致。他用普通话对我讲述：
“1994年4月3日早晨6时45分，我起床到一里外的地方担水。我在膝望台工作3年，经常吃水要到一 里外去担。今年8月才到桃源站工作。我把腔望塔的大门打开，塔外离我顶多10米远的华南虎先发现我，就把嘴伸向地面，用大力啸叫，叫的声音像猫；我朝它看了一下，是一只小华南虎。我赶紧回到塔内，把门关紧，就给八面山林场唐场长家里打电话报告这件事，唐场长要我注意观察，不要赶跑官。还说让我把老虎脚印保护好。我飞快地爬到二楼，站在平台上看了半个小时。我完完全全看清楚了，是一只幼虎。我们塔里有两个人，当时就我一个人在，另外那个人下山挑米挑菜去还没有回来。那幼虎尾巴好长，跟身子差不多一般长短；身上的毛有两种颜色，红一点的和黄一点的。它叫了约有5分钟，就坐在地面上休息；那地方是一块菜地。我在二楼看它，大约有半个钟头；要是有录相设备，我一定把它录下来。半个钟头以后，那幼虎站起来，向前跳出一丈多远，慢慢地走到高山草丛中去了。老虎走远了，我下去看它的脚印，用尺子量，直径9厘米。我用一只大碗把脚印盖住保护起来。我过去经常听到虎的叫声，但只看过这一次。”
我几乎是把小钟的话原原本本地抄录在这里。他的描述简捷而又生动。我问他，这里还有谁看到华南虎？他说，一位60多岁的农民钟克光看到过，那是1983年，钟克光上山抓相思鸟的时候，看见一只老虎站在那里，非常大，有小牛那么大。
11时50分，所长开完了护林员会，我们出发到腰望台去看小钟发现华南虎的现场。我的最重要的准备工作就是把毛裤脱掉，昨天爬山时最感困难的是下部，毛裤发出的高温产生了磨破皮肤的恶果。幸好上午出发时间推迟，让我磨破的地方慢慢恢复，否则我爬山会遇到大困难。
我们刚上路，天就又阴起来。有人说这天又危险了，也有人说不会再下雨了。
今天的路程同昨天相比，不很远，先要由昨天下山的路上山，到梁顶接着爬两公里，就到了。我们出发地桃源站的海拔高度1000米，陈望塔海拔高度是1800多米，按里程则是5—6公里。然后，再由液望塔下山，回林场场部。
几个青年人走到前面去了，我和李所长在后面慢慢走。走了一小段平路，开始爬山，一股劲地往高处爬。两条腿根内侧的磨伤虽结疤，但还有点点不舒服，所以我不敢快走。所长也知道我有轻伤，劝我不急；而且昨天下坡走得急，没有来得及细看，今天正好补课。所长
到底是桂东山区人，对桂东山上的植物比较熟悉。他开始就从路边采到了一株小藤本，告诉我它叫九重甲，是治跌打、血液淤积的良药。接着，他指着一株高大的落叶乔木，说那是禾梨，结的果实像北方的雪梨那么大。他说的禾梨显然是士名，我后来翻八面山植物名录，见
这里有4种梨，却没有一种叫禾梨。这种野生梨树，我见过不多。既然有北方雪梨那么大，应该把它发展起来才对。山坡下部的这片林子，是竹木混交，在树木方面又是针阀混交，可说是双重的混交林。毛竹长得好，杉木也长得好，有的阔叶树长势也不错。有一株冬桃木，一兜3干，20几米高，在林中是大个子了。
路是上坡，却并不很陡，天又阴着，但我身上还是不断地冒汗。12时35分，我脱掉身上最后一件薄毛衣，并不感到冷，相反倒轻松了些。12月的天气中，全身无一件毛衣，当然更无棉衣，这在我几十年的生涯中，当然是第一次了；而爬山磨破了大腿根部的皮，已经是空前，磨破皮以后第2天还接着爬，就更是破天荒了。实际上我没有感到苦，只是把爬山的速度放慢了些。
山林中一株大木荷，树冠如同一把巨大的绿伞，显得出众。木荷也是这里的优势树种之一。向前不远，路边8株杨梅长在一起，所长介绍说，只是桃源这个地方年产杨梅干至少两吨，是农民的一项较大的收入。不久我们就看到了高大的野柿子，它们的果实比人工栽培的小，不能吃。这种柿树科的植物，八面山上有5种。有一种名叫“红叶子树”的落叶树，所长告诉我，它们春天一发芽叶子就是红的，到初冬落叶时变成棕色，我想，这种树引进城市，肯定会给人们增加情趣的。
这样边走边谈，不限速度，我渐渐地感到，腿上磨破的地方似乎恢复得比较快，对爬山的影响越来越小；此时上升起来的另一个矛盾是口渴。一股劲地冒汗，口怎能不干、不渴？！昨天看银杉的路上有一罐头瓶水，小钟帮我放在他的挎包里；今天，小钟有事在后面，还没
有上来。等到他跟上我们，我一问，那个装水的瓶子他没有带来。好在天气阴凉，口渴尚可忍受一会儿。这种忍受对我来讲，也是一个小小的考验。
然而，朋友，请不要为我焦急。在我将要不能忍受的时候，前面，一股瀑瀑作响的山泉出现了。我猛然想起，昨天下山走过此处，我曾用山泉水洗过脸，把一脸大汗洗去，感到了相当的舒眼。今天，我在这里又猛喝了一顿，口干舌燥竟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山林中一阵阵鸟鸣，增加着我们艰苦爬山的乐趣。我问小钟：能不能听得出是些什么鸟在叫？他说叫得最好听的是杜鹃。所长叫我注意听，说另有一种鸟也唱得相当好听呢！这时候我同小钟谈起学习问题，希望他注意书本知识的学习，也要注意实践中学习，例如八面山
的动物生活习性就值得研究研究。我又问：这里有这么多水鹿，对于水鹿研究过没有。小钟给我讲了一个情况：八面山水鹿发情交配就在12月份前后。发情期内，水鹿成群活动，而且躲到人们不容易发现的山林中比较平坦的地方去。他曾经看到过一群20只水鹿在一起活动。我问：有没有看到发情期水鹿武斗的情景，回答说。没有。
下午 1时4O分，在山坡高处，我偶尔回头向北面望去，云雾中的八面山竟像是一座座连绵不绝的仙山，让我又想起白居易的“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的诗句来。我想，不只是海上有仙山，陆地上云雾中的仙山比海上更多，更好看。
在高山草原上又爬了一大段，下午2时我们到达梁顶，就是昨天开始下坡的那个地方。在我来说，这可真是一个不小的胜利。到了这里，前边应该说没有什么大困难了。
我们在高山草原地带，朝着西南方向走。人们告诉我，美国猫科专家科勒和他的夫人曾经到过这里考察华南虎的活动，认为华南虎最喜欢活动的地方不是在森林里，而是在灌丛和草原地带。在森林中间，它们猎取食物相当困难，而在草原、灌丛地带却相当容易。科勒夫妇在八面山考察之后，留下题词说：“八面山是秀丽的山川，是华南虎的乐园”。
高山草原地带并不完全是草本植物，这里有大量的散生的杜鹃，也有成片的杜鹃林。考察报告提供的材料说，八面山上杜鹃花科的植物有26种之多。而当我们来到一片杜鹃林中的时候，一个让我惊讶到万分而又喜悦到万分的自然界奇观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丛猴头杜鹃上，开出了一朵红色的花。现在已进入冬季，北京前几天已下过大雪，而八面山上竟有杜鹃开花的奇特景观出现，怎么可以理解？！又惊又喜，这就是我当时的心情。我迅速地来到这株猴头杜鹃树下，把开花的枝条拉下来，这时候我看清楚了：一个大花蕾，外面的绿色苞皮已经完全脱落，露出来了个粉红色的还没有伸展开的花朵。远看，它们是一朵开放的花朵；近看，则花瓣还抱在一起没有张开呢。冬季里看到杜鹃开花，在我并不是第一次；但那不是在亚热带，而是在热带的海南，时间是旧历的腊月，公历的1月，在尖峰岭自然保护区我看到过最早开放中的杜鹃花。如今，在亚热带的八面山上，看到这一大朵开放的杜鹃花。如今，在亚热带的八面山上，看到这一大朵开放中的杜鹃花，是在公历的12月中旬，比海南还早一些。我想，这是我看到的开放时间最早的一朵杜鹃花。同我一起看到的，有八面山保护区的几位同志。我们大家都高兴了好大一阵。
啊，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下午 2 时40分，停了好久的雨又降落下来，而且雨点又密又大。小钟跑到前面去了。两位场长兼所长（李、郭）和我一起在雨中向前走着。没有多久，膝盖以下和背后，已经接近湿透。身着林业公安警服的郭副场长把那件绿色的厚厚的警服上衣披在了我的身上，让我的心头升起一股暖流。
山间小路突然一分而二，一股继续向南，一股则向西面伸去。李、郭两人都是刚刚来这里工作不久，对山上小路不熟是情理中事；我们3个人没有向南，而是向西走。又上一小坡，见前面的路不是向＿L而是向下伸展，于是产生了疑问。李、郭二人登上附近的几座山包，
连连呼唤了很久，但毫无结果。怕我被雨水淋坏，就把我送到一块巨石下避雨，他们继续探路。
最少也耽搁了30—40分钟，才听到远处有人发出喊声，原来是瞻望台的青年人来接我们。同我的预料一样，继续向南走才是对的。
我们爬到瞻望塔的时间，是下午3时55分。这时让我最感意外的是，昨天磨破皮的那两处地方，经过雨中爬山的洗礼，竟然已经痊愈。我没想到在大自然中出点力冒着汗竟会产生奇妙的愈合效果。如果那两块破皮处不自己愈合，我今天的惨状可想而知。
在瞻望塔第一层，我们大家在炭火盆边烤衣服，说笑，人人满脸胜利的喜悦。李所长首先兴奋地向我介绍，晴天的时候在这座塔上，东可以望到江西，南可以望到广东，加上湖南，是为远可见3省；近处，则南为汝城，西为资兴，东为江西的上犹，加上桂东，则曰近可见4县。在防火季节，它是八面山林场和保护区的眼睛，要24小时值班。
这时候，电话铃响，山下传来的信息说，桂东县两位县长和林业局两位局长到八面山来看我，他们等不到我，有事先走了，让李所长转达他们对我们的问候。我对李所长说，请向这些同志转达我衷心的感谢。
所长向我介绍膨望塔的两位工作人员：22岁的宗平东，负责通讯联络，收发电报；54岁的宗运龙则在瞻望的同时兼炊事工作。还有一位刚刚来的何永雄。吃的粮食、肉菜都要从山下运到上面来。
爬了山、又淋了雨，人们早已是肌肠辆辆。热腾腾的饭菜，口味鲜美。一个有汤有水的烧萝卜丝，一个素炒大白菜，一个炒木耳，一个炒咸菜，啊，胜似海味山珍。饭菜下肚，不再寒冷，我上身加了毛衣，下身仍是秋裤一条，不觉得冷。
刚放下碗筷，我就请小钟领我看发现华南虎的现场。我们走出坐南朝北的塔门，便见到塔外一面平缓的大坡，坡的上部有一片不大的平地，可以种菜。4月，高山上天气还冷，不到种菜的时候。那天，那只幼虎就坐在离塔门10米左右的菜地上面，见到小钟就头朝下啸叫起来。在有幼虎脚印的地方，小钟盖的那只碗也早已不见，因为许多人都看到了脚印，再保留也就没有必要了。
4时5O分，雨已停，我们下山。天阴着，很快就降下了黑色大幕。呀，路上的艰难险阻仍是很多。木棒搭的桥过了几座，但有一座我刚刚走几步就退了回来，原因是两根木棒显得太窄，而桥下溪流的叫声又太大，后来由桥的下游踩两块石头过来的。至少有10处以上的险要下坡路段，是有人帮忙才下得来的。到林场场部，已是晚上 7时 Ic分。
小谢说，小桃察那个地方，在桂东是人们谈虎色变的地方，一般人是不敢也不愿去的。我却想，这两天探银杉寻虎踪，正是和平年代锻炼意志的大好机会。我只是走了两天，而这里的同志却走了许多年，他们将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
吃晚饭的桌上，遇见了明天送我到桃源洞的宋坪林场司机吴师傅。他47岁，开了30年车，还在开。他也是很值得我学习的人物。
晚饭以后，李所长在家里给我烧了热水，让我在他家浴室里洗了一个热水澡。啊，一桶热水淋身，疲累全消，回到招待室，我甜甜地睡去，同大千世界暂时告别了。只是，半夜以后，电灯突然熄灭，让我惊醒了一刹那，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糟了，没有准备蜡烛，明天早晨可能写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