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暖脚王_百姓故事

谁是暖脚王

　　五斗米

　　张凯的母亲死得早，父亲好不容易把他这个独子拉扯大。张凯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工作的地方离老家三百多公里，张凯难得回来陪父亲，就把父亲接到城里。可才住上几天，父亲就不舒服了，这里酸那里痛，说他是天生的农民命，不干活就不行，闹着要回家。张凯只好随他去。父亲临走对张凯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别的我没啥要求，唯一希望的就是你快点找个人结婚，让我在有生之年抱上孙子！要能那样，我死也瞑目了！"张凯胡乱地点头。

　　也算缘份到了，张凯不久就跟李燕谈了恋爱。这李燕长着两道黑眉毛，一双杏仁眼，一看就知道是个说一不二的女孩，偏偏张凯很喜欢她。谈了一年就结婚了，一年后生了个大胖小子，起名叫张菲。张凯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乡下的父亲时，父亲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半天才颤抖着声音问张凯，什么时候能把张菲带回家让他看看？

　　张凯捂着话筒，问李燕，春节能不能带儿子回家给父亲看看？李燕双眉一扬，说："儿子那么小，路那么远，天又冷，你就忍心让儿子受这罪？急什么，等儿子五岁再说吧！"

　　就这么一句，父亲整整等了五年。五年之后的腊月三十傍晚，张凯才带着李燕和张菲回到了乡下老家的门前。父亲听说儿子一家回来，早就在门口候着了。真是血浓于水，张凯还没说，可从没见过爷爷的张菲竟然一眼就认出站在门口的是他爷爷，欢叫着扑进爷爷的怀里。父亲抱着孙子又亲又吻，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老家的住房非常简陋。与居室一墙之隔的就是牛栏，里面养着猪和牛，牛粪猪粪味到处飘。鸡们则在住房与牛栏之间来回跑，连灶台边都有鸡粪。李燕一进房门就不停地用纸巾掩鼻。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在烤台边烤火聊天。因为给张凯他们准备的床铺太小，张凯一提出来，张菲就吵着要跟爷爷睡。张凯当然同意。李燕想了一想，拿出一瓶空气清新剂，进父亲的房里去了。不一会听见李燕呀地叫了一声，父亲和张凯赶紧进去看，这才知道原来李燕喷空气清新剂的时候，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简单架起来的蚊帐杆，把蚊帐碰掉了。农村都是烧柴的，因为长年烟熏，家里到处都是烟灰，这蚊帐一跌落，蚊帐顶上的烟灰便纷纷扬扬散开来。李燕捂着嘴巴鼻子咳嗽。父亲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张凯赶紧把蚊帐杆放回去了。李燕出来后，把那瓶空气清新剂交给张菲，说：“这个叫空气清新剂。爷爷卧房与牛栏隔得近，你要是受不了牛粪味，就多喷点这个。”李燕说着又教给张菲使用清新剂的方法。张菲显然没玩过这样的玩具，乐得到处乱喷。

初一早上起来，父亲抚摸着张菲的头，又揉揉他自己的脚，乐呵呵地对张凯李燕说："我这脚患风寒几年了。冬天睡觉，两脚从来没有暖过，盖多少被子都没有用！可孩子脉气旺，张菲刚钻进被窝，我的脚就暖了！要是张菲能跟我睡上一年半载，说不定我这风寒腿就好啦！"张凯笑而不语，李燕把张菲拉到怀里说：“张菲，过几天爸爸妈妈回城里，让你跟爷爷在这里住，你愿不愿意？”张菲一听乐得跳了起来，可一下子又愣住了，说：“不！不！爸爸妈妈也不走，大家都跟爷爷住，不好吗？”

　　初二一大早张菲就起来了。父亲起来后发现张菲的左眼红红的，连忙问为什么，张菲嘴巴动了动刚要回答，猛一眼看见妈妈，又不说话了。李燕很快也发现了张菲的左眼发红，忙问是什么原因。张菲想了想说：“是刚才虫子飞进去的！”李燕盯着张菲，说：“真的？小孩子可不能说假话啊！”张菲脆脆地应道：“真的！” 李燕又问张菲那瓶空气清新剂呢？张菲还在嗫嚅着，父亲连忙赔着笑对李燕说：“张菲妈！那瓶东西我收着呢！放心，张菲他不会乱喷的！”李燕这才不说话了，赶紧找凉开水给张菲洗眼睛。

　　老家离镇里不远，镇里的听说张凯一家子都回来了，就打电话叫他带老婆儿子过去让他们看看。因为来走亲戚的多，张凯走不脱，就说了联系方法，叫李燕带着张菲去了。李燕去了一天，傍晚却提着一个纸箱，一个人回来了。父亲吓了一跳，问张菲呢，李燕没回答，打开纸箱，拿出一个东西来，说：“爸，这个叫‘暖脚王’，专门针对老人设计的。睡觉时把脚放进去，通上电，就能温暖足部。在保暖的同时，还能改善足部的血液循环，扩张血管，对身体的好处大着呢！听说您得了风寒，今天刚好在商店里看到这东西，我就给您买回来了！” 父亲看了看那暖脚王，笑逐颜开，说：“好！好！等张菲回去后我天天用这个暖脚！”说完又问张菲呢，李燕这才笑说：“这孩子，毕竟住惯了城里，今天刚到镇里，看到那些高楼，他就闹着要住那样的房子，说什么也不要回来了，我只好在金娃娃旅馆开了房。爷爷您不用担心，他爸的那帮朋友看着他呢！等吃完饭我们再过去跟他住！”父亲一听愣住了，搓着手说不出话来。

　　晚饭时父亲吃得很少，吃完饭就钻进他的房里，静静地抽烟。李燕来回踱着步，猛然想起什么似地打开父亲的房门，一脸歉意地对父亲说：“爸！我刚才忘了跟您说了，张菲他虽然不喜欢这里的房子，可是他很喜欢爷爷的，他说要您今晚一定要去跟他睡呢！这样吧，我叫张凯带您去跟他住。我们再开一间房，反正大过年的，也不在乎这点钱！”

张凯就叫父亲跟他走。父亲跟张凯走到村口却停住了，说：“我还是不去了吧！大过年的，家里空空荡荡地去住旅社，我心里不踏实啊！你们去吧，你们白天把张菲带来跟我住就行了！” 张凯只好一个人去了镇里。

第二天气温下降了，还下起了濛濛细雨，很冷。可中午时分张凯一家三口回到村口时，却看见父亲在泉水边洗蚊帐被褥，双手被冷水泡得通红。张凯问父亲怎么这个时候洗起蚊帐来了，父亲笑了笑，说他确实赶不上时代了，好多年都没洗过蚊帐，新年得有个新样子，所以就洗了。张凯听完笑了笑，也没当一回事。可父亲洗完了被子蚊帐，又开始清扫房屋，把所有旮旯都清扫个遍，直忙到天黑才停手。张凯因此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想来想去，张凯觉得如果说父亲受到了什么刺激，那肯定是由于儿子突然不想在家里跟他睡的缘故。这么一想，吃过晚饭回到旅馆，张凯胸中的那股无名火就冲了上来，不由分说打了儿子一掌，说："你昨天不是说希望我们都不回城里，在这里跟爷爷住吗？怎么又不想跟爷爷睡了？"张菲捂着腮帮，想哭又不敢哭。李燕一看，对张凯吼道："你别怪儿子，房子是我定的！昨天早上小菲眼睛发红，我猜肯定是爸蚊帐顶上的灰尘掉进去的！爸房里到处都是灰尘蜘蛛网，要弄成过敏了，这年可怎么过？"

原来如此。张凯当下跟李燕大吵了一架，吵到最后，李燕说：“别说了！过完年我们把他带到城里，让他天天跟张菲睡！看他还嫌城里闷不？”张凯一想，觉得李燕这样一个在嫁给自己之前连牛都没见过的城市姑娘，能够做到这样已算不错了，也就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