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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列车_百姓故事

“痘儿”使坏,递出臭脚搁在姑娘胯间空隙,脚趾头在黏满泥垢的脏线袜里骚动。姑娘廿来岁,阖目小憩,倏地烫着般紧拢双腿,手中的书跌落在地。他象捡着了元宝,很有满足感;颧骨上密布着的粉刺窝、疙瘩痘顿时蜂拥成堆,眼被挤成了缝。他弯腰衔起书,见封页印着《畜牧兽医学》,上画一骡一马。戏谑道:“瞧瞧,粉嫩嫩的大姑娘,喜欢大骡子。”姑娘面含愠色,一把夺过书去……。他的同伴“胡子”也不甘寂寞,乐呵着问:“你研究过骡子五条腿么?”“哈哈哈!”不知扯动了那根神经,俩人笑得前仰后翻。
  ……暮色苍茫,夜行列车不堪重负,喘息着。又是一年回乡潮。车厢门窗紧闭,人货充塞,到处散发着熏人的气息,啥味都有。“痘儿”和“胡子”是半道上车的,一路吆喝着“劳驾借光”,见缝插针,硬是挤进了早已满员的三人座位。安顿下来,俩人并不闲着。背囊中取出酒水嚼物,互劝互让,嘴直接堵着酒瓶灌。花生米儿嚼得嘎嘣脆香,说话却不地道,荤素不忌,唱小曲似的溜溜顺,有瘾。
  同隔断,已有一老头、二女人、三半大孩子。除少妇臀部略宽外,使屁股拱拱还真能轧出一大截空档。那年头,捞张车票得受冻捱寒排上几天;没法儿的事,都是背井离乡的打工者,一年也就这么一次省亲探家的机会;再苦,也得熬。有人耍横,有座的正主儿就只能作蜻蜓点水状,委屈了坐蹲肉,谁心里不发堵?瞅俩黑不溜秋、咋咋唬唬的痞样,没人敢吱声。递上来的花生,也没人去动,大伙憋着气,不领这个情。大过年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否则,又能咋样?躲又没处躲,甭说挪窝,连上个厕所都困难。 
  俩人燥扯味乏,便撩拨起身边的女人来,笑模滋滋的,无非是黄鼠狼馋上了肥母鸡。姑娘冷面,缄默不语。烦了,便与老头换个座,离得远些。妇人可不是吃素的,见过世面、估模着还是个靠耍嘴子吃饭的主。却碍着同座的少男少女不便发挥,泼辣难档无赖。女人嗔怒:“大老爷们,也不嫌臊。”言罢,跨过“痘儿”的腿向外走。
  那小子不失时机,顺手捞月:“哇!好肥!嘿嘿!”
  女人反手甩开爪子:“骚公鸡!回家抓你娘去。”
  “哈!咋地啦?金腚啦?”俩人“嘎嘎嘎”乐作一团。
  女人面色发青。
  “胡子”捧腹:“哎唷喂,她当她是扬贵妃哩……”
  老头憋不住了:“欺负人哪?”
“痘儿”晃晃脑袋,去戳老头的肩膀:“喂喂喂,找不自在呀?”
  “老劈柴,叭狗儿蹲墙头,愣充坐地虎哇?卵样!”“胡子”瞪眼。
  姑娘道:“大爷!甭理他们!”                             
  ……。火车“咣当咣当”不知疲倦地在无尽的夜色中爬行。适应了嘈杂,适应了臭哄哄的气息,困乏无座的人,席地迷糊着。地下,横七竖八的人腿,果壳碎屑,烟蒂浓痰,廉价的劣质酒空瓶子滚来溜去。“痘儿”和“胡子”喝累了,脖梗发直,舌头也打结了……。有人听见“痘儿”嘟囔:“兄弟,我上厕所放放水。……噢!腿麻了……”。话音未落,“卟嗵”一声闷响,砸醒了一溜人。
  老头恼了:“发啥酒疯”?抬脚去踹。“痘儿”象摊稀泥,毫无反应。吵嚷声惊醒了“胡子”,他伸手去拉扯:“咋啦?兄弟,醉了?”“痘儿”面如死灰,唇皮青紫。他使手背拭其鼻息,猛惊叫:“救命!救命哪!”那叫声如阴风掠过脊背,让人发怵。老头慌了,去掐“痘儿”的手腕。……“没了脉搏。”他摆摆头。
  乘务人员匆忽赶到,见情形手足无措。急通知列车长,联系临时停车,请求救护。“胡子”放声哀嚎:“兄弟啊,怎么就去了呢。三年没回家了,你老母亲和老婆孩子还盼着你回去过年呀……”。哭声令人动容。
  “唉!活蹦乱跳的,咋说去就去了哩。”老头叹息着。
  “天报应,天报应哪。”女人呆呆地说。
  乘警问:“你们这是从那来?上那去?”
  “胡子”咽不成声:“俺们进山开隧道,几年了,这还是头一回放假……”
  一直沉默着的姑娘蓦地站起:“我瞅瞅。”
  警察问:“你是医生?”
  姑娘翻看瞳孔、搭脉:“是,不过,不给人瞧病。”
  警察瞅见座位上那本《畜牧兽医学》,没吭声。
  老头道:“死马当活马医呗,看看能救不?”
  “这是典型的心跳骤停,猝死。不能耽搁。” 姑娘果断、迅速、有节奏地对“痘儿”进行胸外心脏按压、重击。她命令“胡子”:“熊泡样,赶紧帮忙做人工呼吸。”他迟疑了一下,伏身照办。折腾了约模十来分钟,“痘儿”口唇渐转红润。“胡子”惊道:“神了,神了。再生父母哇”。乘警见病人瞳孔已经缩小,长长嘘了口气。姑娘擦去额头的汗水,掏出银针,凝神贯气分刺人中、手心、足底三穴,轻轻捻转,行针布气……。
  ……列车长鸣,缓缓滑出车站,白雾滚滚,车轮滚滚。姑娘满脸倦意,如释重负。车窗外,一辆白色救护车闪着警示灯离开了人们的视线。车厢内,大伙议论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显然,若不及时施救,竭力维持生命症状,那人早没命了。
  乘警感激道:“多谢你配合。这些人就是这样,嘴巴很臭,但不一定就是坏人。长期在外过单身生活,也难。”
  姑娘笑笑:“没啥,我是学医的,生命第一位……”
  “他们那么糟蹋你,你还想着救他?那狗崽命大。”女人说。
  老头拿起放在桌几上的《畜牧兽医学》,咧嘴笑道:“嘿嘿!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