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的那一场雪_百姓故事

　开出租车的王猛，不但长得帅，脑瓜灵活，吃喝嫖赌也一律不沾。按说这样的小伙子找女朋友应当不难，可王猛整整谈了五个女友，没带女友回家前都好好儿的，一带回家就吹了。你道为啥呢？原因全出在住房上。母亲早已去逝，现在王猛和父亲，弟弟三人住的房子，总共只有30平方米。这么点大的地方，三个人吃喝拉撒全挤在里面，多一只蚊子都嫌占地方，何况再加一个大姑娘，你能责怪人家姑娘势利眼？

　面对这局面，王猛当然不会随遇而安，一方面找二手房，一方面起早摸黑拉客赚钱，一方面紧锣密鼓找美眉。这年入冬不久，王猛在东城区找到了一套70平方米的二手房，开价6万块。王猛手头上已有五万多一点，父亲手头有一本一万二的存折。这钱父亲没说过要给他，可王猛想，假如自己买房，父亲肯定愿意拿出来的。

　王猛跟房主谈好价后，这天便拿出两千块钱给父亲，叫他拿去给房主交定金。父亲拿过钱便朝东城区去了。王猛出车到下午六点，手机响起，王猛一接，是那个二手房的房主打来的："怎么啦王猛？你不是说今天来交定金吗？我等了一天了，怎么还不来啊？"

　王猛吓了一跳：这么说父亲还没交钱啊！可这是怎么回事呢？此时正是客流高峰，可王猛不管了，心急火燎赶回了家，看见父亲坐在床头抽烟，竟然是一副很轻松自在的样子。王猛问父亲，房子的定金交了没有，父亲长长吐了一口烟，说："没交！"王猛说哪么钱呢？父亲轻弹了一下烟灰，说："赌，全输光了！"

　王猛差点没跳起来。王猛记得，他小的时候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赌鬼，为此母亲还差点跟他离婚，后来不知怎么的，父亲的赌才慢慢戒掉了。看来父亲的老毛病又犯了。

　王猛气不打一处来，第二天自己拿钱去交定金，没想房主昨晚已把房子卖给第二个人了。王猛差点没气昏。过了几天，王猛在城南又找到了一套二手房，开价七万。王猛吸取了教训，加上刚谈的女友阿滢整天说要来他家里看看，王猛心想自己那五万加上父亲一万二，再借一点，就能凑够七万了，所以一咬牙，就把定金交了。

　交了钱出来，王猛越想越不对味，觉得象父亲这样旧病复发的赌鬼，保不准那天就拿那一万二去赌光了。没有这一万二，这房子就买不成，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先拿到手为好。

　王猛知道父亲的存折放在他床头的箱子里。打定主意后，王猛当下回到家里，恰恰父亲不在，就偷偷打开父亲床头的箱子。一打开又吓一跳：原来存折还在，可上面只剩下五块钱，其它的都在这几天被父亲取走了！

　这下可怎么办？房主可是约定一周之内交完房款的。王猛的亲戚朋友手头都不宽裕，借个三五千还马马虎虎，现在差额变成了两万，这房子八成买不了了。王猛赶紧给房主打电话，说手头太紧，能不能分期付款。房主说："分期付款免谈！再给你二十天时间，到期再交不了款，定金也别想拿了，这可是你违约！"

　王猛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等到晚上，父亲才回来了。看见父亲脸上好象很高兴，王猛问："爸，您自己的那一万二，又拿去赌了？"父亲点点头说是的。王猛问："今天赢了？"父亲说："没赢！也全输了！"王猛说："那你还高兴什么？" 父亲喝了口茶，说："咳！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输就输呗！人活着不就图个高兴吗？"

　王猛一听就吼了起来："爸，我前不久又谈了个女朋友，我原以为房子能买下来的，就答应她后天带她来家里看看！为了这事，我昨天也交了那个七万的房子的定金了！可现在呢，没了您那一万二，房子买不成了！那两千定金也要不回来了！这些都无所谓，可我得按承诺把阿滢带回家！弟弟为了让我早结婚，他住集体宿舍去了！可您看您自己做的，您难道希望我一辈子打光棍……"父亲一听也傻了！

　王猛当晚唉声叹气，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早起来，父亲不见了，父亲房里留着一张纸，一看：竟然是父亲写的一张协议书，大意是，因为他爱好赌博，结果房子没买成，让儿子结不成婚，所以他自愿与王猛脱离父子关系，自己以后的生死与王猛无关。王猛当下发了疯一般出去寻找，可茫茫人海，又能去哪里找呢？王猛知道父亲除了爱好赌博，生存能力还是挺强的，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所以王猛也不再找了，专心开车挣钱。

　这么着过了一个月。这天，王猛兜车兜到凤凰路口，一个客人招手上了车，说去翠竹路口。车到翠竹路口，客人下车，叫王猛等一下，不一会提了一袋橙果重新上车，又叫王猛把车开回凤凰路口。凤凰路口与翠竹路口，一个来回整整二十公里的路程，这客人打这么远的车就为了买几斤橙子，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王猛正犯迷糊，这天在昌隆路又接到一个客人，竟然也跟那个客人一样，打了个来回的，也仅仅是到翠竹路口买几斤橙果。王猛大惑不解，一问，那客人拿笔给他写了个网址，说："一时半会说不清，想弄明白，你就上这个网看看吧！"

王猛当下就去了网吧，上网一看，原来那是个bbs论坛，上面有一个这样的帖子："有人注意到没有？在翠竹路口，每天都有一个额头上有一块伤疤的老大爷……"帖子说的是近段时间来，这地方突然出现个老大爷，有时卖橙果，有时卖木炭，有时卖几片香蕉，天气这么冷，可老头子很执着，每天不管多晚，都非卖完东西才走，有时甚至到晚上十二点多还没卖完。帖子后面跟了好多帖，有不少的网友都说希望大家可怜可怜这老人家，去买一点他的东西；有个网名叫“柳叶刀”的网友说他是医院的医生。十几天前，这老头把一个被车撞伤的姑娘送到医院，帮女孩交了住院押金，后来又交了一万二的治疗费。可不知为什么，老头子做这些事却不愿让伤者知道，在住院押金单上连名字都不写完，只填了一个“王”字……，王猛把跟帖一个一个看完，看到最后吓了一跳：原来一个网友给老头拍了照，又把照片贴上来了，而这个老头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这么说那几个打的去买果的都是网友！可每次到翠竹路口时，王猛哪里会想到父亲就在那里？

王猛出了网吧，开车赶到翠竹路。此时，天空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王猛远远看见父亲面前摆着一框木炭。纷纷扬扬的雪花中，父亲象个入定的老僧一般坐在那里。王猛二话没说就把父亲拉上了车。

刚回到家里，后面跟着就进来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年轻的女孩拄着双拐，胳膊上还缠着纱布。王猛一看，这不是兰子和她的妈妈吗？！王猛还是个五年级生的时候，兰子的爸爸与父亲还在同一家工厂做工时，两家的关系很好。但后来兰子的爸爸得了急病死了，后来，兰子的妈妈带着兰子改嫁，这之后，两家就失去了联系，但兰子的样子，王猛是不会忘记的。

王猛还不知道如何开口，兰子妈看见了王猛的父亲，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眼泪扑达扑达往下掉，嘴里说道：“老王啊老王！兰子爸的那几个朋友，姓王的只有你一个！那个给兰子出钱治伤的人就是你啊！她伤没好，我代她向您道谢来了！至于钱，我们一定会还你的！”兰子妈说着抖抖索索从怀里掏出两张纸，一张是兰子住院押金单上的签名，一张是王猛父亲与兰子爸合影的相片。这照片大概是父亲送给兰子爸的，照片上写着某年某月王向东与李新朝照于某地。兰子妈指着上面的两个“王”字，说：“你看你在住院押金单上填的这个‘王’字，跟以前你写的‘王’字，多么相似啊！我今天看到这张相片，才想起来了！”

父亲连忙把兰子妈扶起来，轻描淡写地说："咳！人命关天，碰上谁都会这么做的！何况是兰子呢？！好好养伤，恢复身体才是大事！钱，你们就不要急着还了！”

　王猛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好不容易等兰子她们走了，王猛才酸溜溜地说："爸，您要是出那两千块，我没得说，可您舍得那一万二，我就想不通了，难道我不是您的孩子？"

　父亲没答他的话，望望满天的雪花，说："你还记得吗？十三年前，兰子的爸爸生病那天，也是下的这么一场大雪！兰子爸生病后，因为没钱住院，兰子妈叫厂医自己处理。兰子妈给了我两百块钱，叫我去市中心医院拿急救药品。我拿了钱，到了半路却鬼迷心窍，跟人打麻将赌博去了，虽然后来赢了钱，用这赢的钱我还多买了好多药，可药带回来时，已误了治病时机，兰子爸爸已经不行了！"父亲说着又指指他额头上的伤疤，说："我当时害怕回来晚了被人责怪，就用砖头砸了额头，回来后对大家说因为摔跤昏过去，所以回来迟了……"

　王猛这才明白，父亲拿钱给兰子治伤，原来也是治他自己的心病啊！

　王猛还在沉思，手机忽然响了，一接，对方说好象见过他的车牌是05316，对不对？王猛说是的。对方说："这么说你是个大好人！我是上次你交了定金的那个房主，我刚上网，网友说刚才看见你把翠竹路口那个可怜的老头接走了！看在你好心人的面上，我决定通融一下，你什么时候有空就过来跟我拿房子的钥匙吧！至于房款，你先交五万，剩下的两万你开张欠条，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给我，怎么样？"

　王猛一听哭笑不得，心里暗暗使劲，回答道："谢谢！谢谢！我会尽快给齐你房款的！"

　发于古今故事报６１６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