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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爱更疼 比爱更暖


    我们都会偶尔背离习惯

  那天,我下班回到所住的小区,看到熟识的邻里聚在一起不知议论着什么。我有心过去打探,但一想罗修快下班回来了,就和邻居大姐点了点头,赶紧摁电梯上楼了。

  晚饭我打算做鱼香茄子、宫保鸡丁、榨菜肉丝汤。我在厨房里一边配料,一边算计着罗修回家的时间。他的烹饪功夫胜我一筹,尤其是鱼香茄子和宫保鸡丁这两道菜他最拿手,所以我有时就在厨房里给他打打下手。

  料配好,煨了片刻,罗修准时回来了。我在厨房里大声问他有没有看到站在楼下的邻居,不知小区里发生什么事了。

  罗修换鞋后,进了卫生间,久久没有出来。“罗修,你听到我的话了吗,他们在议论什么呀?”我疑惑地又问了一句。

  罗修从卫生间出来:“别人的事你不要管!”他脸色阴沉,气色很不好。我没有再说什么。罗修主动挽起袖子,开火烹锅,一通爆炒,火候适宜时,菜入盘,端上餐桌。

  这餐饭吃得异常沉闷。罗修心不在焉,米粒掉出碗来也浑然不觉,又用筷子夹起送进嘴里,要不就忘了夹菜,光吃白饭。一碗饭只吃了三分之一,罗修就撂下筷子:“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他拍了拍我的肩,把眼镜摘下来用手擦了擦。

  这不是罗修的习惯,他是个有洁癖的人,摘下来的眼镜总会拿到水龙头下冲洗,然后用纸巾轻轻擦拭干净。今天的罗修看起来有点古怪。但我也没多想什么,也许在公司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偶尔背离习惯也是可能的。

  我也没了方才等菜上桌时的兴致。一个人吃,即使一桌子再丰盛的菜也没有意思,若两个人吃,就是共喝一碗汤也会让人怀念好久。我把菜封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又刷了碗筷,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无目的地按着遥控器换台。

  卧室里传来响动。罗修不是睡了吗?我走到卧室,推门,门是反锁着的。罗修开了门:“我刚才没在意,不小心把门反锁了。”他显得有点慌乱,卧室的台灯亮着,衣柜门被拉开。

  “我要睡了,明天还有个重要会议。”不等我问,罗修返身回到床上去,把台灯关了,用被子蒙了大半个脑袋。

  今晚的他确实有点反常。我没有早睡的习惯,即使不看书、不泡肥皂剧也要过了11点才有睡意。卧室里又传来轻微的响动,好像是在翻找东西。我没再理会。有时候,我们每个人消化情绪的方式都不一样。诉说是最直接的表达,但像罗修这样闷着,等情绪自行消解也是一种途径吧。

  我上床的时候,罗修已经入睡了。想起他评价过我的话,我适可而止的追问方式,是一种无上的美德。
    受害女生的哭泣

  第二天一早,罗修就出门了。冰箱里的面包和牛奶没有动过,他没吃早饭就走了。我取了一瓶牛奶小口小口地吸着。我不用坐班,所以通常快中午的时候才会去单位。

  下楼时,在一楼的电梯口,我又看到一些相熟的邻里站在公告栏前议论着什么。我走过去,看到一则启事,表述含糊不清。大意是昨日清晨8点左右,一个女学生在楼道间遗失了书包,请捡到者速交到物业管理处,必有重谢。

  在楼道间遗失了书包?我推断不太可能,学生的书包里能有多少贵重物品?除非是别有用心。何况我们这栋居民楼有门禁卡,一般陌生人很少进得来,而且还是在清晨8点左右的时间段。

  心里正打了无数个问号,电梯门开了,一位中年模样的女士揽着一个女孩子走出来,像一对母女。女孩双目红肿,看到围观在告示栏前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压低声音发狠地冲那女士发火:“我的事不用你管!现在贴出来,你只会让我难堪。”然后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跑了出去。女士紧追上去,又揽住她的肩,轻声地安慰着她。

  我听到身旁一个大妈说:“就是她!昨天被一个流氓在楼道间骚扰,我听到呼喊声就赶紧跑出来。她的衣服已经被扯破了,正坐在地上抱头大哭。”

  我的脑子像滚过一个惊雷,轰隆隆作响。“猥亵未成年人”几个字跳进我的脑海里。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恶劣事件之一。我认为我有责任参与进来。在我居住的小区里,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我用手机拨通了单位上司的电话,请了一天事假。然后直接去了小区的物业管理处,向工作人员出示我的记者证,并表达了愤慨和愿意配合找出肇事者的愿望。

    那个藏在黑暗里的保安

  那个女孩和她的母亲就坐在我对面。女孩已经停止哭泣,两眼怔怔地看着窗前的一棵桃树。我走过去,揽了一下她的肩,她没有抗拒。她的心一定已经冷得麻木了。

  她的母亲告诉我,她17岁。我的心抽搐了一下。17岁,一个陶醉在友情之中,开始微微憧憬爱情的年龄,却被无端而来的性骚扰逼近,甚至迫害。有多少少女从此自暴自弃,心理与身体的对抗有时会让她们一生蒙上阴影。

  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被派定任务后四散开了,只有我和这对母女还坐在原处,等待结果。“你愿意听阿姨讲一个故事吗?”我突然想把自己的经历讲给她听。

  那年冬天,我还在一座小城读高中。作为尖子生的我,每天清晨很早就会跑去学校晨读。黎明前通常是最黑暗的,而那天,楼道的灯坏了,我的手电筒刚好电池用尽了,没来得及买新的。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楼梯扶手上楼,在一楼转弯处,一个庞大的身躯突然俯冲过来,把一团什么东西塞进我嘴里,我来不及反应就被压在地上。

  将近10分钟噩梦般的搏斗与挣扎,我又惊又慌,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可又不想让流氓得逞。我顽强地抵抗,这起到了一定作用,再拖延下去,被陆续进楼的学生撞见,他只会败露。终于,我听到一个女生的尖叫声,他不再进攻,匆忙中整理衣服下楼时,我看清了他穿的是这座小城里随处可买到的军用大衣。而这种大衣,只有学校保卫处的人才穿。他不死心地回头张望我的那个瞬间,我永生铭记。他是个戴眼镜的男人,而学校的保卫处,只有一个保安是戴眼镜的。我认出了他,恨,从此像一把尖刀犀利地扎进心底。


    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我不知道那个尖叫的女生是谁,她救了我却也害了我。关于我被坏人蹂躏的事,开始在学校沸沸扬扬地传开,我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原本不愿声张的我,只想把屈辱埋进心里,不被人知,但现在,我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我的生活和学习被这件事搅得一团糟,我想到了报复。我开始有意结识学校的一些小混混,而我拥有的优秀生光环使他们很好奇。很快,我的身边就聚集了好些不三不四的所谓朋友。

  报复的种子在一个女孩子的心里会慢慢发芽。到来年春天学校再开学时,我已经被仇恨燃烧得失去理智。报复在一个夏夜的傍晚拉开序幕,那个穿上军大衣貌似强壮正气的男人,在这个夜晚看上去是那么猥亵不堪。在去城郊外的路上,他一个劲儿求饶,浑身哆嗦,像一块摆在案板上的肥肉,让人一看就止不住恶心。他们把他打得胸前的两根肋骨都断了。后来不知是谁报了警,警察来时,只有我没有跑,而我正是整件事的策划与主谋者。

  我中断了学业,接受了处分,前途受到莫大的影响。而无论饱受多少非议或同情,那被强迫的一幕总不断地在暗夜里浮现在眼前,仿佛刚刚经历过的一场梦魇,挥之不去……但最终,我还是战胜了自己,走出了那件事对我造成的阴影与困扰,正常地生活、工作、恋爱、结婚。

  “我看上去完好无损,不是吗?”听了我的话,女孩抿了一下嘴唇,浅浅的接纳感使我的心变得暖和了一些。

  “所以,我能理解你。我相信你也一定会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对不对?”我真诚地看着女孩,由衷地说道。

  “谢谢你,阿姨。”她眸子里泛着泪光,继而紧紧地抱住了我。

    没有比重复痛苦更残酷的事

  前一日的监控录像被调出来,来来去去的人,快速或迟缓地穿梭于镜头中。接近那个时间段时,镜头里有大片的空白,楼道是空的,无人进出。我感到犹如喉咙被一双大手卡住般窒息与紧张,在场所有人的呼吸似乎也都停滞了。

  这时,楼道间有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出现了。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这个男人也戴眼镜,穿灰色短款的紧身夹克,一副很斯文的样子。他出了电梯间,没有径直走出来,而是转身进了楼道,没有再出现。时间推进到8点05分。女孩子从电梯间走出来,背着双肩包,天使一般恬静而纯美。

  但魔鬼总不会放过天使,方才走进楼道间的男人现身了。他从后边把女孩拦腰抱住,一只手堵住她的嘴。迅雷不及掩耳间,她被他拖到楼道里……我的心跳剧烈得像经历了一场蹦极,眼泪冲出来。那个时刻,我还在家里的大床上做着香甜的美梦。

  身旁的女孩哇的一声哭出来,没有比重复痛苦更残酷的事。我和她都不得不再次咀嚼被毁灭般的疼。我甚至比她还疼得惨烈。

  “我知道他是谁了!我会让他还你公道。”我抓紧了女孩的手,一字一顿地说。

  我没有耽搁片刻地走出物业管理处。进楼道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往楼梯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浑身不寒而栗,似乎罗修正躲在那里,马上就要冲出来欲行不轨。

  是的,他是罗修!他勾起了我心底对那个瞬间的回忆与深切的憎恨。他们是魔鬼附体的一路人。我感觉胸膛好似生生地被剜了一个大洞,黑漆漆的、茫无边际。

  从电梯间再走出来,我几乎站不稳,手颤抖着从包里取出钥匙,旋开门锁。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不过半日,温馨与宁静仿佛恍若隔世。这是我和罗修的家?一个同床共枕的好男人、好丈夫,居然越过道德的底线,要与镣铐共舞?我简直难以置信。

  我拉开卧室衣柜的门,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扔出来,然后,我看到了那个出现在摄像探头里的黑色耐克书包。我颓然地坐在地上,用手机拨通了罗修的电话。

    他从未和我提起过的童年

  “你回家一趟吧。”这句简短的话后,我再无力气说话。罗修在电话里强装镇定地问:“为什么?”被我挂断了。床头柜的电话继而暴响,我反手把电话线拔了下来。

  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何必再问?我喃喃自语。半小时后,罗修冲进了家门。看到颓丧地坐在地上的我,和那个被翻出来的黑色耐克书包,他崩溃下来,然后不停地扇自己耳光。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你相信我,蓝宝,我是身不由己。”罗修哀伤地说。我抬起头,冷冷地说道:“如果撒谎让你觉得好受些,我洗耳恭听。”

  他给我看他手臂上、背上、腿上的划伤、烫伤、烧伤瘢痕,我以为那是青春期的叛逆留下的痕迹。“不是!”罗修否认道。寂静无声的房子里,我第一次听到关于罗修童年的往事。

  罗修从小被寄养在贵州姨妈家。据说,那里曾经是一个废弃的空军基地。百年的老松树黑压压一片,铺天盖地。几幢孤零零的建筑置身于密林中。风来,海啸般的松涛发出怒吼;雨来,浓郁的森林气息弥散出来。几条荒僻的无人进出的小路,在罗修看来却是极好的探险去处,是通往快乐与神秘的所在。

  很快,邻居家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开始接近罗修,给他五颜六色的糖果,也给他买童话书看。罗修从内心一点点喜欢上她后,她就经常带他去森林里废置的建筑间玩。

  在那里,她揭去伪饰的爱心与善良的面纱,变态地折磨着年幼瘦小的罗修,教他做一些能让她抵达快乐巅峰的事。完事后,她一边用小孩子都喜欢的玩意诱逼罗修不要讲出去,一边在他身上示范讲出去的后果。罗修又疼、又惊、又怕,性格渐渐变得孤僻内向,整天不说一句话。而姨妈和家里的表哥们根本顾不上他,每天忙着自己的事。直到后来他被父母接回城里上学。

  这一段童年往事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却经常会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起那个老处女享受快乐时骤然变得狰狞扭曲的脸……压进一个人心里的恨与痛永远不会消亡。如果找不到有效疏理或沟通的心灵路径,即使时过境迁,也一样会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表现出来。譬如我,直接动用了暴力,而罗修,却采取了这样令人憎恨的方式。

  罗修讲完后,泪流满面。我问他:“你要听我的故事吗?”我把上午对那个小女孩讲的经历,对罗修重复了一遍。

  “你现在是我最恨的那类人。”我哭着说道。罗修不相信似的一直摇头:“不!”

    我们都是心底有痛的人

  这一夜,漫长得像过了一生。我气喘吁吁地在内心跋涉,自己和自己搏斗,所经历的震惊、愤怒、仇恨一点不比当年少。当我终于平静下来,已是大汗淋漓,似重病初愈。说到底,我们都是心底有痛的人,为什么我不能试着原谅罗修呢?

  至于那个小女孩怎么想我、怎么看我,我想她在知道我和罗修的关系后,会想明白的。比爱更疼、比爱更暖的,永远是不可割舍的亲情,而我们都是缺乏爱的人。

  我决定和罗修一同走入风暴中心,一同面对即将到来的种种惩罚。黑暗里,我把手伸过去,和罗修十指交叠在一起。他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我的肩头,小声啜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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