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妇]流产，不堪回首的遗憾

    １９７８年我和我的男友随着大批知青返城后，第二年我们结了婚，那年我２７岁，他３０岁。

    婆婆公公急着抱孙子，可我心里有数。我不甘心一辈子就在街道小工厂当个工人，要把被文革耽误了１０年的光阴补回来，我和老公同时报名参加了电大和函授大专班。１９８０年秋天，正处在紧张复习迎考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听到这消息，老公特别高兴，看着我沮丧的样子，笑着劝我：“顺其自然好了，咱俩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不如趁早生一个，就别上什么学了。”婆婆也乐得不行，今儿煲鸡汤，明儿做补品，老公更是温柔体贴，全家人都喜滋滋地等着孩子的降生。可我并不在意，况且我的妊娠反应也不是太重，所以仍然我行我素，不顾全家人的反对，硬是报名参加了国家统计局举办的大专函授班。

    １９８１年１月１０日，我去抚顺函授站参加考试，当时正赶上春运高峰，交通也不方便，三转两倒的要一整天才能赶到抚顺。那天下着大雪，数九寒冬，沈阳南站站前的路面特别滑。天擦黑的时候，我才下了火车，急匆匆往汽车站跑，慌乱中一不小心，摔倒在马路上，这一跤摔得很重，半天才爬起来，可我也没在意哪摔破了，仍然死命地奔向汽车站，怕赶不上车，误了考试。身上的军大衣全是雪，也顾不得拍打，当我的一只脚刚刚挤上汽车的时候，车子就开动了。就在车轮刚一转动的那一刹那，我感觉下身忽地一下子涌出一股液体。随着车子的颠簸，我在汽车车门口被周围的乘客挤着，一只脚着地，另只脚悬空，呈“金鸡独立”势，我感到下腹不舒服，想去上厕所，可这汽车上哪来的卫生间呀，满满挤着超载的客流，只好忍着。腰也不得劲，酸酸的疼了起来……

    晚上７点多，才终于到了抚顺。安排好住宿后，饭也顾不上吃，书包一扔，就忙去洗手间，这一看吓我一跳，内裤上有好多的血，把棉裤都染了，“这血？不会是流产吧？”一个不祥的预兆闪过，我打了一个哆嗦，“坏了！”我在心里惨叫着，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是真的流产了可咋办？这孩子可是婆家的命根子呀，本来参加考试家人就没一个同意的，要是真的把孩子流掉了，我可怎么向婆家人交待呀！那时的我可是初次经历这样的事情，看到这一滩血根本就束手无策，对流产更是一无所知，慌乱中去宾馆服务处买了卫生纸，处理好残局，便躺在床上不敢乱动了。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肚子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只是下身还流血，也不知是什么兆头，只是心存侥幸，想好不容易来参加考试，自己在家辛苦准备了那么久，放弃太可惜了。而且只有这一天，能出什么问题呀。想到这儿，我心中坦然了。吃罢早饭，走进考场，开考后没答几道题，突然肚子拧着劲地疼了起来，我咬了咬牙继续写着，不行，随着肚子疼痛的加速，腰也直不起来了，我趴在桌子上，右手写字，左手攥成拳头使劲地顶着肚子，用牙咬着笔，结果好像不那么疼了，我赶快把这道题答出来。可不到两分钟，一阵绞痛再次袭来，汗也从额角往下淌，手指冰冷，头有点晕，五脏六腑也直翻腾，我把嘴紧紧闭着。没等考试结束的铃声响，我就急忙把卷子交到监考老师的手里，朝考场外的厕所方向挪着步子。这时我感觉到血已从裤筒里流到袜子上，冰冷的脚脖子上湿呼呼的，肚子还在间歇式一阵紧一阵地疼，我实在挺不住，开始呻吟了起来，由小声叫最后变成吭哧吭哧地喘粗气。好容易到了厕所，我用全身力气解开棉裤的裤带，一只手扶着厕所的门框，强让自己蹲下，“哗”地一股血，如倾盆状倒向厕坑，会阴一阵紧缩，肚子加速扭筋般疼着，下身有种撕裂样的感觉。随着“吧嗒”一声，只觉得一个东西从下身掉进了厕所坑里，看不清它到底是什么颜色，只是如一只秋后的小茄包样，周围被腥红的血包裹着，静静地睡在厕所里，如一团盛开的红花。我的脑子里一阵空白：这是什么？难道我流产了么？等到意识重新回到大脑时，我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流产了，在这陌生的城市，在这冰冷的考场公厕里，我的骨肉，我的孩子，他出世了，他只有３个月的孕育，就来到了这个人间，他脱离了母亲的身体，他走了……

    肚子不再疼痛了，我站在厕所旁，看着这肉蛋，傻站了５分钟之久，泪水滂沱了我的脸颊，此刻，什么学历，什么功名，什么奋斗，对我来说一切全都不重要了。在这个世界上，任何的痛苦还能比得过失去亲生骨肉吗？２８岁了，第一次做母亲，就夭亡了，以后还会有机会吗？刚刚怀孕的时候还不觉得，直到此刻看着这从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团肉，心里才涌起强烈的想做母亲的愿望：有哪个女人不想做母亲呢，有了自己的孩子的女人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啊！可现在……我怎么向家人交待，怎么回去面对年老病弱急着抱孙子的公婆，和老公那关切的脸呢？我傻愣愣地发着呆，后悔自己的固执和任性，后悔自己的粗心…… 

　后来怎么坐车回的家，我一点也不知道，神经早已麻木了。只记得到终点站的时候，一眼看到老公等在站台上，手里还举着一支我怀孕时最喜欢吃的糖葫芦。看到我从汽车上下来，老公忙接过我身上的书包，把糖葫芦送到我的嘴边，关心地问：“脸色咋这么难看？是冻的？还是考试没考好呀？来，让咱儿子先吃串糖葫芦！”几日以来积聚的委屈终于再也憋不住了，我“哇”地一声扑到他的怀里大哭了起来，用手撕着自己的头发，边哭边向他吼着“孩子没有了，他走了，呜呜呜！”老公也呆住了，手中的糖葫芦无声地掉在雪地上……

　二十多年过去了，虽然如今我顺利地成为了一个孩子的母亲，可当年流产的事却成了我永远不堪回首的痛，深埋在我的记忆中，直到现在我还会在梦中被流产的场面惊醒。也许在今天的年轻人眼里，发生那样的事简直是不可想像的：怎么会这么不爱惜自己呢？怎么会这么缺乏必要的常识，连流产的先兆出现都不警惕呢？……但在那个年代，无数的母亲的确都是这样一次次地经历着。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恍惚：多么希望一切能重来，我一定会好好对待自己，对待那个未出世的宝宝，告诉他当年妈妈是多么地对不起他。